何念眼角壓出好看的弧度。孟川心中了然,溫柔一笑。
風從農田吹來,雨布跟着晃了幾晃,周身清涼。
孟川拿起桌上蜂蜜擠進何念一口未動的豆花上,用勺子幫她拌好,遞給何念:“光顧着看狗和聽我說話了,快嘗嘗味道怎麼樣。”
何念點點頭,接過豆花嘗了一口,旋即抿住嘴,眼睛微微眯起——是她吃到好吃的時的标準動作。
“喜歡狗啊?”孟川雙手抱臂,放松地問。
“嗯。”
“小時候養過?”
何念搖搖頭:“沒養過狗,但是養過貓……”
想了想,何念又強調說:“算是養過。”
“什麼叫‘算是’養過?”
“它其實是野貓,我隻是喂過它而已。小時候,我每天放學都會經過一棵很大的梧桐樹,它都在樹下等我,中午食堂吃的飯我一般都會留下一點帶給它。”說到小貓,何念眼睛閃着明亮的光。
“什麼顔色的貓?”
“純黑的,很酷,我叫它‘小咪’。”
孟川瞬間腦補出小何念樹下逗貓的天真模樣,心都要化了。
“你這麼喜歡小動物,怎麼沒養一隻?”
何念聞言,笑容逐漸凝固。
孟川不自覺放下手臂,變得無措:“怎麼了?我說錯什麼了嗎?”
何念搖搖頭。
沉默片刻,何念才開口:“小咪是被我害死的。”
孟川一怔。
“我從小就不愛跟人對視,時間長了,别人都覺得我很古怪,所以我也沒什麼朋友。久而久之,自己性格也變得孤僻。小咪是我最好的朋友了,因為我看不到它在想什麼,跟它對視也沒關系。
“我們班有個女生經常被一個小團體欺負,有一次她在女廁所被霸淩,我看不過,于是直視了霸淩她的那個女生。她在想什麼我都知道,她有什麼秘密最怕别人知道我也知道,于是三言兩語,就被我吓住了。她當時看我的神情,就像見了鬼一樣怕。
“從那時起,我得了個‘女巫’的外号,所有人都躲我遠遠的。”
說起這些不算愉快的經曆,何念臉上一副早已習慣的表情,孟川心中一酸。
“沒過兩天,快放學的時候,另一個同學說老師要來找我,讓我在座位上等會兒,于是我就一直等着,直到巡邏老師說學校要鎖門了我才離開。出來以後,我趕緊去梧桐樹下找小咪,結果……隻看到它的屍體。
“小小一隻,側躺着,是被石頭砸死的,腦袋都扁了,五官完全看不出原來的樣子,黑色的毛沾着血,一绺一绺的。”說完,何念的黑瞳比起平日更黯幾分。
“其他同學放學以後都要回家的,隻有我放學了要回福利院,所以那條路平時沒什麼人。小咪的事情,我也隻跟被欺負的那個同學說過。
“我去找她,她言辭閃爍跟我扯東扯西,可是我從她眼睛裡全都看見了。為了以後不被欺負,為了自己被他們接納,她把小咪的存在告訴了那個小團體,那幫人就把對我的怨氣全都發洩在小咪身上。
“小咪有一條後腿受過傷,平時就一瘸一拐,想跑沒跑掉,被他們抓住了。為了表忠心,之前被欺負的那個女生是第一個砸的,一石頭下去,小咪右眼就再也睜不開了……他們一邊砸還一邊罵它是女巫的黑貓,不吉利。”何念聲音微微發顫。
“從她記憶裡,小咪每一聲慘叫我都聽到了,每一次掙紮我也都看到了……可我什麼都做不了,隻能那麼看着。”何念說完,頭低得更深了,像在無聲謝罪。
孟川心裡五味雜陳。
酸楚是心疼何念和小咪的遭遇,苦澀是終于理解何念冷淡性子的由來,而那一絲微甜,則是何念終于願意對他敞開心扉了。
孟川擡起手,想拍拍何念的肩,但還是收了回來。
沉默良久,他隻沉聲說了一句:“小咪是那幫人渣害死的,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
何念看向孟川,隐隐帶着感動,轉瞬又移開視線。
孟川話鋒一轉:“你還記得他們幾個是誰嗎?”
何念面露不解。
孟川正色道:“等手頭案子辦完,我去幫你找他們算賬去,拿磚頭挨個砸他們家玻璃,一片都不留,幫小咪報仇。”
“幼稚。”何念被逗得微微一笑,神情不似方才難過。
“咳咳。”孟川清了清嗓,像要宣布什麼重要事項似的,上身側向何念。
“何念,你以後可以直視我的眼睛,像直視小咪和香香一樣……我一點都不介意你看見我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