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念雙手絞在一起:“對不起。”
“你有什麼好道歉的。”孟川說完端起豆花,仰頭一口消滅。
良久,孟川開了口:“我師父是九年前外出查案時去世的。”
何念不語,耐心聽孟川講述。
“但是因為無法證實他是在查案途中因公殉職,所以最後連安全司公墓都沒申請到,更别提該有的榮譽了。”
何念:“怎麼會呢?查到的線索、聯系過的人……都可以證明吧?”
“死亡當天所有行蹤和線索都證實與他當時該查的案子毫無關系。”
孟川雙眼微眯,看向遠處,像看向一段久遠的記憶:“我師父死在郊區一個特别荒涼的地方,是被人捅死在車裡的,車上還有一盒拆開的避孕套。後來有個妓女跳出來指認我師父白嫖,她姘頭留下一封遺書,自稱捅死我師父,知道跑不了所以自殺了……指紋、兇器,一切都天衣無縫……最後司裡給出的結論是男女關系混亂導緻情殺,呵。”
“你認為這個結論有問題?”
“驗我師父遺體的老法醫說,我師父體内留存的體.液顯示,他當天應該沒有發生過性行為。但這種事情,一旦有人舉證就很難說清,畢竟沒法排除我師父屬于那種天賦異禀精力異常旺盛的老頭……何況兇手很快出現,跟證據又都對得上。”
孟川冷笑一下,又說:“我師父那人,一輩子心思都撲在案子上了,但凡對女人感點興趣,他也不至于到死都沒給我騙個師娘回來。”
“後來,我把他葬在外邊公墓了……下葬那天,隻有我們幾個人穿着制服到場,墓碑上連個司徽都沒有。呵,我師父這輩子,嘉獎無數破案無數,到頭來,一個有傷風化的結論就能推翻過往一切。
“我到現在都記得,下葬那天雨特别大,我捧着骨灰盒,嬌嬌打着傘……那麼敦實一個老頭,燒完了隻剩一把,連骨灰盒都沒填滿。”
孟川眼神閃爍,一時分不清是情緒激動,還是地上樹影光斑的倒影。
“那個妓女和兇手,沒有任何問題嗎?”
孟川:“怪就怪在這裡,那個妓女指認完我師父,就再也找不到了。而那個自殺的兇手,自始至終,除了有明确證據顯示跟那妓女有一腿之外,根本沒有其他任何證據能證明他跟我師父發生過交集,除了兇器上有他指紋,其他地方,包括車裡包括我師父身上,都找不到他指紋。”
“你為什麼認為你師父當時是在查案?”
孟川思索片刻,話題一轉:“你知道我是怎麼發現李曉欣有危險的嗎?”
“不是因為好幾天沒回家嗎?”
孟川搖搖頭:“雖然沒回家,但她弟弟每天跟她還有信息往來,不能算作失聯。之所以拉着李曉然回安全司立案,是因為他收到了李曉欣的自動全額轉賬彙款。”
何念垂着眼眸,聽得認真。
“我師父死後第三天,我也收到了他的自動全額轉賬,證明他在死前就已經意識到自己有危險了,”孟川苦笑一聲,“老光棍一條,一年到頭也沒什麼開銷,存的錢都便宜我了,正經不少呢。”
“其他線索一點都沒留下嗎?”
孟川蹙着眉再次搖頭:“什麼都沒有,現場連我師父手機都沒找到,那個所謂的兇手在遺書裡也沒提過我師父的手機,我懷疑是被人特意搜走的。而且我師父衣服扣子都扣錯了,我懷疑真兇殺了他之後還搜過身,就怕他留下什麼。”
“那你怎麼知道他的遺言?”
孟川:“安全司的人這麼多,你知道為什麼我跟維薩裡這麼要好嗎?”
何念搖搖頭。
“大家都覺得他師父老許跟我師父是好基友,我倆又是同一年進安全司的,所以我跟維薩裡走得近是理所當然。呵,其實一開始我特看不上他,嫌他又講究吃又講究穿,總是假模假式的。
“我師父出事之後,我和老許都覺得有貓膩,所以暗中還在繼續查。有一天老許特意把我約了出來,跟我說維薩裡發現我師父臨死前,雖然無接打電話無短信無往來郵件,但是已删除郵件裡有一封沒發出去的草稿,草稿的删除時間與我師父死亡時間基本一緻,隻有兩個詞:‘林森’和‘一場夢’。
“那時候我才發現,維薩裡對我師父也很敬佩,我師父死後,他也沒有放棄,仍在一點點摳電子證據。打從那時候起,我跟維薩裡關系才好起來。”
何念點點頭,又問:“這兩個詞查到什麼了嗎?”
孟川再次失望搖頭:“‘林森’隻查到一家經營不善瀕臨倒閉的木材加工廠,廠子裡所有人的上下兩代都查了個底掉也沒發現異常,後來又暗中盯了好幾年,都沒有發現。至于‘一場夢’麼,查都不知道該從什麼地方查,莫名其妙的一個詞,我還以為是我師父查案查崩潰了,悟出什麼人生真谛,感慨浮生若夢呢。
“直到這次王大安的案子,讓我再次确信,我師父當年提到‘一場夢’一定有他的道理。”
何念安慰道:“天網恢恢,這次我們一起查,兇手跑不掉的。”
孟川看着何念,一股暖流湧入心田。
何念:“你師父當時偷偷在查案,一點都沒跟你提起過嗎?”
孟川搖搖頭:“當時我進安全司才兩年,還是個毛頭小子,脾氣又急躁。可能是怕連累我吧,那段時間,他總刻意避開我。我呢,又總想跟着他多學本事,還往他車上放了追蹤器,呵……等我循着追蹤器跟過去的時候,發現那追蹤器定位在一個商場的女廁所裡。
“我還以為我發現了小老頭不為人知的一面,正在糾結要不要親手逮捕這個偷窺狂老大爺,結果發現他是讓一個小女孩拿進去放在水箱上面的,自己早跑了……老狐狸,總耍我。”說到這裡,孟川眼中氲起笑意。
何念嘴角也跟着揚了起來:“聽你這麼一說,你師父一點都不像安全司司官。”
孟川聞言,饒有興緻問道:“安全司司官應該什麼樣?”
“像你和沈淩飛這樣,兇神惡煞的。”
孟川看着何念,柔着聲問:“現在呢?還覺得我兇神惡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