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點到達劇組的時候，姜泠剛好在門口碰上了裴頌年。

對方看見自己的一瞬間立刻露出笑容，兩排雪白的牙齒明晃晃地亮出來，好似練了好幾遍，開場白也像是練了好幾遍：“早上好。”

不然為什麼無論他的語氣、态度還是腔調都把握得剛剛好？姜泠打量了一下裴頌年的全身，看樣子等了很久。

要不是裴頌年長了張精明臉蛋，姜泠可能真的會懷疑他是剛從精神病院跑出來的精神病患者，短短幾天時間而已，性格的變化怎麼能豐富到這種地步。

本來不想和他打招呼的，但是姜泠想到他既是自己的搭檔，昨天又替她擋雨，在這之後對他态度不冷不熱反倒顯得自己像個白眼狼。

這麼想着，姜泠朝裴頌年略微颔首：“早上好。”禮貌但不失疏離。

他們一前一後進了劇組，裴頌年是個忍不得的性子，追上來試探性的問姜泠：“你昨天回去後沒事吧？”

“好多了，多謝關心。”一如既往的言簡意赅、話題終結者。

一時間，氛圍有些凝固。

“那……我們算朋友吧？”

裴頌年不知道下了多大的決心才敢鼓起勇氣問她，深吸一口氣。

朋友……姜泠聽到這個詞，不知想起了什麼，停下了腳步，轉過身看他，狹長的鳳眼涼如深潭，卻顯得格外空明。

下一秒，裴頌年就得到了她的答案。

“算。”

話音落地的那一秒，好像有什麼東西改變了，又好像什麼都沒改變。

他從她的眼裡看見了自己，空曠無人的場地他聽不見其他聲音，隻能聽見為她而響的心跳。

**

即便有被第一部作品口碑吸引來的投資，與消耗相比不過是九牛一毛、杯水車薪，不過劇組雖然小，但開機儀式這種事關劇組氣運的東西自然不能少，娛樂圈這種地方還蠻信玄學的。

姜泠舉着長香按部就班地跟着導演等人上前鞠躬插香，現場有不少攝影機對準着他們拍攝。

這種開機儀式姜泠前世參加過不下百回，自然對流程爛熟于心，但這到底是重生以來的第一次，說不新鮮那都是屁話。

燒香拜佛嘛，煙熏火燎的，無論姜泠體驗多少次，都無法愛上這種感覺，嗓子和肺都太難受了。

正當姜泠再次被嗆到了的時候，突然在一片帶着刺鼻氣味的白霧中看見了一副藍白色的口罩，顯得如此格格不入，擡眼望過去，正好對上站在她身側的裴頌年安撫性的眼神。

他面上看起來沒什麼不同，無波無瀾，平靜如水，但姜泠從他抿起的唇看出他的忐忑。

兩個人之間并沒有多餘的動作，隻是對視一眼就好像已然清楚了對方的想法，心領神會，姜泠徑直拿過他手中的口罩，全程沒有多說一個字。

燒香結束後，按照慣例，導演或制片人任選其一要出來發表開機感言，展望一下美好的未來。

由于導演和制片人都是楚曦，所以這個重任自然落到她的頭頂上，身為男女主的姜泠和裴頌年也沒少在過程中被cue。

楚曦在前面發言，姜泠閑着也是閑着，開始鼓搗手中劇組發的開機紅包，有的劇組真的會放錢，大方點的劇組會塞幾百塊幾千塊，稍微拮據的劇組也會塞一兩百塊意思一下，也比那些連錢都吝啬于塞隻塞彩票的劇組好很多。

姜泠打開紅包一看，是五張紅油油的鈔票，挑了挑眉，劇組是什麼情況她很清楚，楚曦能塞這麼多已經算是很大方的。

遠處的裴頌年注意到她的動作，側身從人群中擠過來，把他的紅包拿到眼前，打開一看也是五百塊，好奇地問她：“你喜歡紅包嗎？”語氣稍顯輕快活潑。

不等姜泠回答就看到裴頌年邊說邊把他手上的紅包遞給姜泠：“喜歡的話，那我的也給你吧。”

莫名其妙懷裡被塞了五百塊錢的姜泠看着手裡的一千塊錢半是受寵若驚半是疑惑，好似手裡的東西不是錢，是一顆鮮活跳動的心髒。

他明明可以選擇隻給她一部分，可他選擇了傾盡所有，不是因為他最多隻能給她五百，而是因為這五百塊是他身上的全部家當。

這樣熾熱的情感姜泠曾經也見過，雖然她已經記不起當初那個人的樣子，但這樣真摯的情感無論經過多少年她都不會忘記，在她的心中始終有痕迹。

都是被太陽祝福過的孩子啊。

無論見過多少次、遇過多少這樣的人，等到下一次、下一個人的時候，心底依舊會感受到絲絲的暖意。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見過光明。[注①]

長期處于黑暗的人對光明有近乎瘋癫的執念。

感動的不是給錢這個行為，畢竟上輩子姜泠不知道賺了多少錢，這麼點錢還打動不了她，而是這個行為背後投射出來的東西，比錢更珍貴的東西。

“謝謝……”

最後那個“你”還沒出口，前面剛給他們拍完宣傳照的唐棠又來給他們拍開機合照了，連忙招呼他們：“站好站好都站好，馬上要拍照了。”

人群擁擠，稍不注意就容易摔倒在地上，身側的裴頌年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主動伸出手扶住姜泠的腰，并沒有真的碰到，離腰還有幾厘米，極其有分寸感、紳士風度。

表面上姜泠還是冷靜占上風，實則早就因為這個行為開始躁動起來，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舉着鼓鼓囊囊的看似一份實則兩份的紅包，站在裴頌年身邊。

因為馬上就要開拍了，所以之前姜泠就做好了造型，預先想了無數個姿勢，臨到真正拍攝的時候，腦子一空，最後還是隻比了個剪刀手。

拍完照，劇組的工作人員開始忙碌起來。

拍攝的第一場戲就是男女主的戲份，身為女主的姜泠自然也沒時間再多看幾遍劇本，迅速穿好拍戲的服裝，來到拍戲場地。

在正式開拍之前，導演一般都會給演員講戲，楚曦雖然比較信任她，但考慮到這是第一場，還是選擇先給她講戲。

“你之前試鏡的片段是和女二的，所以台詞會更加張揚外露，但今天的這場戲是和男主的，你要知道她和男主的相遇都是她親自設計好的，所以當她看到男主的時候就知道對方是她的殺父仇人之子，你不能表現得太過沒心沒肺、潇灑肆意，也不能表現得太過明顯……”

姜泠邊聽邊點頭，她今天穿的就是拍攝宣傳照時穿的紅色裙子，沒有多餘的發飾，僅僅用一根紅色的發帶把茂密如瀑布的黑發捆起，與衣服的顔色相對應。

給姜泠講完戲後，楚曦又去給裴頌年講戲，兩個人都講完戲後，站到各自的站位上，開始醞釀情緒。

雖然短劇比不上網劇、上星劇，更比不上電影、話劇，但身為這部劇導演的楚曦可不像其他短劇導演一樣不會在意演員的演技，她向來對自己的作品有過高的态度。

唯有精益求精，才能有所進步，這和姜泠的理念一拍即合。

“好，‘溫墨’躺在火堆旁昏迷不醒，‘蘇洛錦’坐在火堆旁的木頭上，各部門就位，開拍！”

往常稍顯幽默風趣的楚曦此刻雷厲風行地握住對講機。

話音剛落的一瞬間，姜泠迅速進入狀态，“蘇洛錦”在她身上顯現出來。

此時她眼神略顯落寞，一邊百無聊賴地拿着木棍擺弄火堆，一邊托腮，好不可愛，唯有看向火堆旁躺着的男人的時候眼底才會浮現出狡黠之類的情緒，卻為她增添幾分古靈精怪，絕不會讓人想到她是心機叵測之人。

直到看見躺在地上的男人手指動了一下，她才收斂眼底的狡黠，隻留下天真爛漫，好奇地擡眼看去，然後站起身，走過去，握住木棍戳了戳他的身體。

确認他還沒有意識後，姜泠才如釋重負般，放心地蹲下來，一邊姿态輕佻地等待他的醒來，一邊好奇地拿木棍放在裴頌年的下巴的位置。

她那托腮屈膝的模樣，漫不經心耷拉着眼皮俯視，倒真有幾分大小姐的驕矜傲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