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沂水按着導航開車,到一條小巷前,再開不進去了。
巷口有戶人家敞着大門,門内坐着個搖蒲扇的老奶奶,探着身子問沈沂水:“你是哪家的姑娘啊?”
沈沂水愣了愣,答:“謝謙然家的。”
老奶奶偏過頭,做出把耳朵湊近的動作:“啊?”
沈沂水:“……”
她大聲道:“謝謙然家的。”
“哦!”老奶奶也一樣大聲道,“小茜茜家的啊!那你把車停在我家,走進去吧!”
說着,還朝屋子裡喊出來個小男孩,讓他指揮沈沂水倒車。
小男孩老成熟練得很,沈沂水依言照做,成功停下車,抽了幾張紅色大鈔給小男孩:“謝謝你啊,也幫我謝謝你奶奶。”
小男孩眼睛滴溜一轉,把錢往口袋裡一塞:“不用謝!”
轉頭就跑了。
沈沂水哭笑不得,同老人家道了别,順着定位往巷子裡走。
這一片的居民樓,建築樣式與省城相比,至少要落後十年。且房屋外牆的瓷磚上,都留有肉眼可見的時光的印迹。
謝謙然家尤為如此,牆角的瓷磚已經脫落,青苔、雜草、甚至還有薄荷長滿牆根。
這是一棟隻有一層的平房,入口即是一大片空地,放有兩把竹制小椅子,看來應該是堂屋。
再往深裡走,有一間小廚房,右側是衛生間。堂屋左右,各有兩個房間。
左側兩個房間,一個堆放滿雜物,另一個則是一間昏暗的卧室。
卧室中一張老式雕花床,床頭擺着一個小孩兒的照片和一些保健品。
照片中的小孩紮着雙馬尾,額心一點紅印,穿着碎花吊帶裙,懷中抱着一隻大紅皮球。
沈沂水拿起來仔細看了看,從小孩兒的眉眼間看出來謝謙然的影子。
她走出房間,到堂屋右側,同樣是一間雜物房和一間卧室的布局。
這一側的卧室,床品印花是小狗式樣,床邊堆着許多輔導資料,櫃台上放着謝謙然與外婆的合影,牆壁上則貼滿了從幼兒園起的各式獎狀,一看便是謝謙然的房間。
沈沂水看着洗的發白的小狗印花床單,總算理解同事們求購“有睡張力的床單”的心理了。
她打了個哈欠,這張舊舊的床單莫名讓她很安心。
脫去外衣,沈沂水躺上床不久便睡着了。
-
下午,謝謙然陪外婆辦好了出院手續,緩緩走回家。
路上陽光正好,外婆一直在旁邊高興地說着些什麼。
謝謙然卻隻是心不在焉地偶爾點頭應聲。
她并不是不想好好陪外婆聊天,而是此時腦子裡的全部空間都被另一件事占滿了。
那件事叫失戀。
從省城趕過來的一路,謝謙然滿腦子都是對外婆的擔憂。但此時見到外婆平安無事,一些事便後知後覺地浮了上來。
比如她發現,在沈沂水陪自己從省城趕到堯縣之後,她已經可以确認自己對沈沂水産生了不該有的感情——而且這份感情因為這件事,已經發展到了無法遏止的地步。
比如她又發現,在這件事裡,沈沂水是那麼冷靜、理智卻溫柔,而自己則顯露出完全的狼狽與慌張。如果前者是自己喜歡沈沂水的理由,那麼後者,就是自己與沈沂水的差距所在。
差距。
她和沈沂水的差距又何止這一點。
沈沂水早已獨立于她的家庭,可以毫不心虛地同生父叫闆,可以養活她自己,甚至還能養着謝謙然。
而謝謙然呢?剛剛當着沈沂水的面,在醫院挨了生父一巴掌,甚至還要沈沂水來保護。
她無法經濟獨立,連精神獨立或許都還沒有完成——在今天之前,她還對那個“家”有所期待。
她才十六歲,要成長為沈沂水那樣獨當一面的成年人,還有高中三年、大學四年要走。
她和沈沂水之間的差距,光是時間,就有七年。
她拿什麼喜歡沈沂水?
什麼也沒有做,她和沈沂水之間什麼也沒有發生,她就這樣失戀了。
說來好笑,她甚至根本沒有開始明戀。
“茜茜……茜茜……”
外婆的聲音傳到耳際,謝謙然終于回神。
她神情有些恍惚地看向外婆:“外婆……”
外婆面上滿是擔憂:“茜茜,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
謝謙然沉默片刻,收拾了臉上的表情,笑了笑:“沒有,外婆,我在想學校的事。”
“學校?你在學校沒有遇到什麼事吧?”
“沒有,我隻是在想回學校以後要把課程進度趕上來。”
“那就好……”
兩人一面說話,一面走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