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這個地步，柳傾雪已經算是把話說絕了，秦紅葉隻好按照徐氏的祝囑咐，反複強調自己不容易，從小失去父親如何如何。
“我知道你從小沒了爹。”柳傾雪點頭，她正色道：“我今天就稍微耽誤一會兒功夫，看能不能跟你說清楚。”
“……你看你雖然沒了爹，但也不一定非得因為這個就把自己放在一個……一個一無是處的位置。”柳傾雪想，怎麼跟秦姑娘說呢，她有些犯愁，秦姑娘有手有腳，正值當年，做什麼都行啊，怎麼就願意走跟着趙青這條路呢？
柳傾雪問道：“你剛才說你家裡還有一個娘親，是嗎？”
秦紅葉低聲答應：“……是。”她很擔心柳傾雪對徐氏刨根問底，她還沒想好怎麼撒謊呢，徐氏告訴秦紅葉，她們和趙家的關系，要等到柳傾雪給秦紅葉介紹别的男子之後，再告訴她，或者柳傾雪不問，秦紅葉就永遠不說。
可柳傾雪沒再繼續問下去，而是又問道：“你和你娘欠過趙家的債嗎？”
秦紅葉搖頭道：“沒有。”這回她答得很幹脆，雖然說沒欠什麼錢，但也是身無分文，這麼多年給趙家做牛做馬，毫毛都沒撈到一兩個，徐氏私下多少次跟秦紅葉抱怨，别的姨娘給大戶人家生兒子上位，家裡都跟着雞犬升天，偏偏到了趙家母這裡，趙家真是一毛不拔啊！弄得徐氏也沒什麼油水可撈，反倒是倒貼錢。
柳傾雪又問：“那你在趙家……做通房丫頭，簽過終身契沒有？”見秦紅葉搖頭，柳傾雪松了一口氣，她道：“你看，你這不是無債一身輕嗎，又沒有什麼契約，豈不是随時可以走？嗯？”之前柳傾雪聽張媽等聊天，對趙家的什麼終身契略有了解，聽說簽了這個東西，就等于把自己一輩子賣給趙家了，還好這位秦姑娘并沒有簽那種東西。
“走？走去哪裡？”秦紅葉錯愕起來，趙家母和徐氏最怕的就是離開趙家，也正是因為這個，她們才急得抓耳撓腮，才讓她火速來找柳傾雪求救的嘛！
柳傾雪不以為意地說道：“當然是離開趙家了，去哪兒不行啊！你這麼年輕，家裡娘親也能做點服侍人的活計，沒有欠債，出去過日子多好啊。”
可能是因為一直期待着柳傾雪能給她介紹個更好的人家，所以秦紅葉有些誤解了柳傾雪的意思，她略微激動地擰着手裡的帕子說道：“柳姑娘你能給我找個更好的人家嗎？我和我娘親都不挑剔，隻要是人好，能養得起我們母女就行！如果是個能高中的書生就更好了。”
聽說柳家結識不少書生，秦紅葉很小就聽徐氏說過，在徐氏小的後伺候，就見過誰誰誰家的女子嫁了個窮書生，但後來書生高中，女子就成了某某夫人。
“書生？”柳傾雪噗嗤一下笑了起來，見秦紅葉詫異，她趕緊端正顔色說道：“我家裡倒是有些攻讀的書生，但就是不知道哪裡會高中！”
秦紅葉剛想說，等他們考過之後，再介紹也不遲，但忽然又想道，到時候還輪得到她嗎，柳傾雪心裡難道沒盤算嫁個狀元？等那些書生的榜單一出來，柳傾雪還不立刻找那考得最好的作依靠？
如此一想，秦紅葉又有些蔫了，倒是柳傾雪歎了一口氣，凝眉說道：“……我覺得你還是不要抱着依靠他人的想法，否則找到的還是另一個趙青。”她看了一眼詫異的秦紅葉，解釋道：“你之所以不想在趙家，無非就是趙家不能按照你的意願讓你過日子，但你要知道，你受了趙家的庇護，受了在趙家吃住的好處，就必然逃避不了受趙家的擺布，這兩方面都是同時有的，不可能你想留在趙家吃住，還能自由自在選擇自己喜歡的生活。”
“你找别的人家也是一樣，也要受束縛，萬一以後高中的書生再找個不好相與的女子，你不還是要犯愁？除非你走出來單幹，和你娘親一起，過你們自己的日子，賺了錢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也可以找你自己心儀的如意郎君。”
秦紅葉簡直被這番話驚呆了，但她隐隐覺得柳傾雪說的有道理，徐氏從小都是靠着别人，所以她也從沒想過“單幹”，秦紅葉來不及完全消化柳傾雪的話，腦子裡各種念頭亂轉，她随口結巴地問道：“我，我能幹什麼呢？”
“你的話，不出門的話可以做繡工，出門的話可以做女工。”柳傾雪認真地說道：“在縣城待了這麼久，我看到過好多店都招女工的，可以刷碗，洗衣裳，去成衣店幫着娘子們做衣工……你娘親可以留在家裡打理家務，等攢了一點錢，你就試試自己做點小本買賣，生意好呢就繼續做大，反正可以一直做工養活自己。”
“你要是能種地也行，鄉下的房子更便宜，種完糧食種點小菜什麼的自己吃就省了菜錢了，我認識的嬸婆她就是一個人拉扯好多孩子過來的，現在孩子們長大了，她過得也很好。”
秦紅葉一邊聽，一邊想象柳傾雪說的那些女工，要不就是弄得滿手污漬的洗衣工洗碗工，要麼就是不停地接待給客人量衣裳的成衣店女工，要不就是渾身是泥地彎腰種田……柳傾雪口裡的嬸婆，秦紅葉剛才也看見了，她可不想老成那些田間村婦的樣子，若說做趙家母那種尊貴富态的老婦人還好一些。
秦紅葉嫌棄地自語道：“……那得累成什麼樣子啊，到時候哪個男的還會……”
“怕吃苦啊？”柳傾雪哼了一聲，看來這秦姑娘做妾做得還挺養尊處優的！她抖了抖衣袖，以過來人的口氣說道：“誰也不依靠地活着，的确是苦，但熬過來也沒有人敢對你指手畫腳，以色侍人嘛，那你就得學會‘忍’了，要不要繼續做趙青的小妾，你得慎重考慮好。”說完，跟秦紅葉告辭一聲，就要離去。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