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前想後,左娜終于下定決心。
一隻纖細的手覆上門扉,膚如凝脂,指甲晶瑩。一枚鴿血石點綴手指,這是血族最喜歡的顔色,沒人能夠例外。
大廳門緩慢推開,燈光自頭頂灑落,鋪開大片瑩白。
管弦疊奏,衆多美人身披輕紗,在樂聲中翩翩起舞。
她們赤着雙足,腰肢纖細,手臂和大腿光滑圓潤。
卷曲的長發拂過臉頰,她們嬌笑着貼近王座,環繞在戈羅德周圍,趴伏在他的膝上。眼波蕩漾,風情萬種,舉手投足間散發出無盡誘惑。
左娜看着這一幕,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她早習慣戈羅德的風流。
作為一名妻子,她對丈夫失望透頂。聽到岑青道出的秘辛後,她更難以直視對方。
猜忌、畏懼、恐慌、以及必須掩飾的厭惡,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使她心煩意亂,根本無法冷靜思考。
岑青的手段相當有效。
在此時此刻,以及今後相當長的時間内,左娜對戈羅德的畏懼和猜疑不會消散,厭惡更會成倍增長,直至她再難以忍受。
情緒瀕臨崩潰,她将如何選擇?
也或許她沒得選。
戈羅德會先發制人,摘掉她的王冠,把她和她的家族一起投入監獄。
深吸一口氣,左娜盡量調整心态,邁步穿過大廳。
寬大的裙擺波浪狀翻滾,遮擋住鑲嵌珍珠的鞋面,也掩去她的腳步聲。
戈羅德注意到自己的妻子,他從美人的胸口擡起頭,單手搖晃着金酒杯,以一種令人心驚的目光注視她。
黑暗,冰冷,陰毒。
唯獨缺乏親昵和愛意。
“我親愛的王後,你回來了。”即使面對妻子,戈羅德也沒有推開他的情人,而是斜靠在椅子上,半點不顧及對方的顔面,“事情辦得如何?”
蕾絲袖口下,左娜攥緊手指。
她盡可能擺正目光,不去看國王身邊妖娆的美人。她們的存在令她倍感羞辱,卻毫無辦法。
身為王後,她必須縱容自己的情敵。
何其可笑。
“遵照您的命令,我向岑青王子傳達您的吩咐。”左娜說道。
“哦?”戈羅德歪斜着身體,緩慢眯起雙眼,“他表現如何?”
“他很謙遜,也很順從,陛下。”左娜垂下眼簾,遮擋眼底最真實的情緒。
幾名女官站在她身後,聞言心頭劇震。強壓下心中的驚愕,幾人力持鎮定,沒有露出半分破綻。
“謙遜,順從,你沒有開玩笑?”戈羅德十分驚訝,他忽然坐直身體,上半身前傾,背部離開座椅,“欺騙我可不聰明。”
“我對您無比忠誠,我的陛下,我深愛的丈夫。”左娜依舊垂着眼簾,臉色蒼白,沒有改變自己的說辭。
半晌,戈羅德揮開身邊的情人,從王座上起身,來至左娜身前。
他擡手托起左娜的下巴,拇指和食指如同鐵鉗,能輕易捏碎她的骨頭。
左娜被迫擡高視線,對上那雙陰冷的眼睛。
她極力想要穩住自己,仍禁不住打着冷顫。指尖微微抖動,仿佛被可怕的掠食者鎖定,落入對方掌心,瀕死的恐懼充斥大腦,侵蝕四肢百骸。
“左娜,我的妻子,你應該不會對我說謊。”戈羅德低聲呢喃,如同在訴說情話。
“當然。”左娜翕動嘴唇,艱難吐出聲音,“您清楚,他搬空了我的庫房。如果不是為您,為了您的王國,在進入黑塔之後,我會親手撕碎他!”
聞言,戈羅德放聲大笑。
英俊的面孔,爽朗的聲音,至高無上的權力,無疑充滿了魅力。
他輕吻左娜的額心,看似打消了懷疑。
“我會補償你,我摯愛的王後。不必為失去煩惱,你會擁有更多,超出你的奢望。”
“感謝您,陛下!”
左娜撲進戈羅德懷中,柔順地埋入他的胸膛。裝飾外套的胸針纏住她的頭發,一陣刺痛,使她的大腦更加清醒。
她明白戈羅德仍存戒心,但她别無選擇,隻能裝傻。
此刻,她終于明白岑青的意圖。
奈何走入黑塔的那一刻,她就注定會墜入漩渦。
閉上雙眼,左娜拼命說服自己,在擁有足夠的把握之前,她必須更加小心,更加謙恭和順從,讓戈羅德能夠放松戒心,不至于馬上羅織罪名将她趕出王宮,或是把她投進監獄。
同樣的暗夜,在遙遠的雪域腹地,巫靈王的宮殿中,一幅畫像正懸于他的卧室。
衣袂摩擦聲響起,修長的身影來至畫像前,白皙的手指描摹畫中人的輪廓,刺繡銀線的袖擺滑過手腕,現出兩枚精緻的環镯。
镯身相觸,浮現一道微光,恰好落于畫中人的耳墜上,于靜谧中奪人心神。
“來人。”清澈的聲音在殿内響起,優雅、克制,如寶石鈕扣束縛的衣領,充滿禁欲氣息。
“召喚弗蘭,命他前往金岩城。”
“遵命,陛下。”
殿外的巫靈領命,轉身飄然離去。
當夜,四道暗影離開暴風城,似流光穿過凜冽的狂風,奔赴血族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