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開我!”
駝背人奮力掙紮,荊棘卻越纏越緊。
荊條表面出現吸盤,章魚觸手一般牢牢吸附住他的身體。吸盤中冒出尖刺,刺穿他的皮膚,注入毒素。
這些毒素并不緻命,不會令他死在當場。
不幸的是毒素會引發劇痛,折磨他數個小時,讓他生不如死。
“我警告過你的,出于難得的好心。”地精走到駝背人身前,手指戳了戳對方的頭頂,惡劣地劃開他的頭皮。
駝背人怒不可遏。
他試圖張口反擊,卻發不出丁點聲音。
最終,隻能眼睜睜看着一行人走遠,先是地精,然後是茉莉,再之後是衣衫破爛滿身塵灰的女仆。幾人的發上還挂着蜘蛛網,整個人顯得灰撲撲,看不出半點昔日的風采。
腳步聲逐漸遠去,伴随着閘門升起落下的聲響,快速消失在駝背人耳畔。
他用力睜大雙眼,視線卻變得模糊。
痛苦逐漸升級,他的眼球開始充血,呼吸變得急促,窒息感不期而至,一種瀕臨死亡的恐懼籠罩全身。
他拼命告訴自己是錯覺,他不會死,隻要堅持幾個小時就能解脫。
然而求生的本能壓過理智。
恐懼感突破界限,駝背人陷入恐慌。
他奮力扭動身體,意圖掙脫荊棘。無奈用盡全身力氣,荊棘也隻是輕微晃動。幾經折騰,不過是空耗體力。
到頭來,加速精神和身體的損耗,暈眩感襲來,他終于昏死過去。
相同的情形發生在不同的閘門後。
駝背人愚蠢且好色,不自量力的結果,注定他們有此一劫。
地牢的出口位于金岩堡西側,正面高高矗立的黑塔。
一行人走出牢門,天空正在飄雪。
寒風卷着雪花橫掃城内,帶來無盡的冷意,能冰封世間萬物。
茉莉回望一眼城堡,視線晦暗不明。
“我們要快一些。”她說道。
女仆們毫無異議。
她們仍穿着入獄時的衣裙。
百年時間過去,鮮豔的布料盡數褪色,破爛的長裙無法抵擋嚴寒。她們中的半數沒有鞋子,隻能赤腳走在雪中,腳趾很快失去知覺,小腿和膝蓋凍得發青。
地精在前開路,女仆們行動迅速。
途中遇見巡邏的騎士,後者全副武裝,銳利的視線鎖定這支隊伍,單手用力按住劍柄。
雙方迎面相遇,彼此都沒出聲。
頭盔遮擋住騎士們的臉龐,看不到他們此刻的表情。女仆們并不在意,雙手抓緊上衣,繼續向前邁步,與騎士們擦身而過。
兩支隊伍擦肩而過,彼此距離接近,卻是泾渭分明。仿佛兩條平行線,在無限的歲月中,永不可能相交。
黑塔孤立在寒風中,外牆爬滿荊棘,被雪花包裹,垂挂成排透明的冰棱。
塔門向内敞開,門後是奉命等待的地精。
他們身形相近,容貌類似,身上都穿着厚實的袍子,能有效隔絕寒冷。
茉莉等人登上台階,穿過門扉的一瞬間,肩頭的積雪融化,洇出一片不規則的暗痕。
“熱水已經準備好。”
“還有衣服和食物,都放在房間裡。”
“如果你們需要酒,也可以送來。”
地精們忌憚茉莉,說話時小心翼翼,盡量言簡意赅,和往日裡的唠叨大相徑庭。
“很好。”茉莉贊許他們的勤快,回頭交代女仆們先去洗漱,“換上幹淨的衣服,吃些東西。我會帶你們去見殿下。”
“好。”
女仆們沒有糾結,以目前的形象的确不适合去見岑青。
她們從善如流點頭,跟随地精的指引去往留給她們的房間,位于黑塔第四層。
茉莉繼續登上台階,準備去向岑青複命。
經過窗前時,她敏銳捕捉到異常。
荊棘女仆停下腳步,側頭看向窗外,眼前閃過數道黑影,看樣子來勢洶洶。
“血枭。”茉莉眯起雙眼。
她認識這些鳥。
王後馴養的寵物,看似兇猛實則無用,壓根無法入侵黑塔,隻能在塔外盤旋。距離靠得太近,還會淪為荊棘的養料。
正這樣想着,耳邊就傳來慘叫。
很顯然,有血枭落入陷阱。
“沒用的家夥。”茉莉輕嗤一聲,很快越過窗戶抵達走廊盡頭,擡手敲響緊閉的房門。
“進來。”
聲音自門内傳出,房門自行敞開。
茉莉邁步走進房間,擡眼望去,沒有在床上找到岑青。她的視線旁移,捕捉到坐在桌前的身影。
望見半開的窗戶,她快步上前關嚴,回身後向岑青彎腰:“遵照您的命令,接回全部荊棘女仆,安頓在塔内。”
“她們還好嗎?”岑青從桌上擡起頭,水晶筆握在手中,腳下堆着五六個紙團,擺在面前信紙上空空如也,隻有一個尊敬的稱呼,此外沒有半個字。
“不太好。”茉莉歎息一聲。
關押在黑暗中百年,日夜遭受幻覺和噩夢侵擾,身體不提,精神尤其受到摧殘。
承受力稍差一些,早就陷入瘋狂。
更糟糕一些,沉入死亡的懷抱。
荊棘女仆足夠堅韌,她們咬牙熬過苦難,經受的折磨仍難以磨滅,終究會留下痕迹。她們的身體和精神狀态都很糟糕,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徹底恢複。
奈何,岑青最缺的就是時間。
岑青放下筆,斟酌片刻,對茉莉說道:“三天後,你帶她們去王宮,清點母親留下的珠寶。我想它們中的大部分已經易主,對照名錄,盡可能全部找回來。”
“如果遭遇阻攔,我們可否動手?”茉莉試探問道。
“當然可以。”岑青指間轉動筆杆,語氣透出關心,“讓她們恢複精神,發洩怒火是最快的辦法。至于别的,用不着擔心,我不會再讓你們出事。”
茉莉愣了一下,心中湧出一股暖流。
她再次彎腰,恭敬說道:“一切将如您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