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風驟雨,打落林間繁花,閣樓一處,窗外的風悄悄順着縫隙溜進,讓一抹燭火急促的晃動,照在鴛鴦屏風之上,映出交錯糾纏的兩道影子。
溫玉的纖細的指尖抓住床單,她大腦恍然,激動到了極緻,隻剩那抹燭光倒映在她幾乎無神的目光中。
霍煦甯摟過溫玉的頭,她鬓角微濕,仿佛剛沐浴過一樣。
霍煦甯聲音暗啞:“還要麼。”
溫玉搖了搖頭,她咬着唇,一雙眼睛楚楚可憐,對霍煦甯道:“郎君,妾身受不住。”
霍煦甯輕輕問了吻她的額頭,柔聲對她說:“你家在哪,我會去上門提親。”
溫玉仰頭,薄唇碰到了霍煦甯的唇,呼吸交錯,兩人目光漸漸變深,像是成為了水,又交融到了一起。
翌日天光大亮。
溫玉早就沐浴一番,穿好了備用的衣衫,她細細描眉,霍煦甯已經到端上了飯菜。
溫玉早就餓了,見到這飯菜的品相,有些嫌棄,但出門在外,也就不挑了,等嘗上了一口,發現味道還不錯。
霍煦甯:“你躲在夫子門外已經半月有餘,誰人都知你誠心拜師,可惜夫子不收女弟子。”
溫玉嚼到了一塊肉,味道很入味。
她細細品味了一下,心想,我可不是想拜師,隻不過傳言這夫子羽扇綸巾,仙氣飄飄,她聽聞好奇罷了,可誰成想這夫子已經五十餘歲,身體瘦癯,寬大的衣衫幾乎整個罩住了他,在遊船上吹得四散,确實有仙人臨世的感覺。
傳言倒也是真,可卻和溫玉想的有些差池,原本她敗興而歸,但她見到了夫子的弟子們。
她喉嚨微動,然後在門前拜師,其中搭上她覺得其中最不錯的霍煦甯。
一夜過去,果然霍煦甯最不錯。
重情重義,還敢于擔責,明明昨晚是她“中毒”在前,求助在後,他還負責的提親。
不過溫玉自然不會将這種事情說出,霍煦甯到了該去上課的時辰,溫玉含情脈脈相送。
等霍煦甯離開之後,她躺在床上休息了一會,等休息夠了,她用紙筆畫了幾幅圖,皆是霍煦甯的模樣,霍煦甯也就回來了,她已經替霍煦甯磨好了墨。
霍煦甯看到這幾幅圖,他眉梢微動,一把攬住溫玉纖細的腰身,讓溫玉坐在他腿上,兩人鬧了一會,霍煦甯熾熱的手摸上了溫玉的衣服上的帶子。
溫玉握住霍煦甯的手:“郎君,長夜漫漫,如今夫子留的課業還未開始。”
霍煦甯頓住了,她明顯感覺霍煦甯的呼吸變沉了,她拿出霍煦甯的紙筆,聲音輕柔,念着夫子留的課業。
霍煦甯覺得自己第一次寫課業的時間這麼漫長。
等兩人寫完,又吃了幾口,吃着吃着兩人便去了窗邊,溫玉的腰帶落在了叉竿上,後來他們又去了床邊。
兩人又開始厮混上了,一來二去,又半個月過去了,這夫子并非本地人,帶着弟子停留時間不長。
霍煦甯剛開葷,加上身邊人又是心上人,他心裡難免焦急,又問了一遍:“你家在何處,我去何處提親。”
這半月來,霍煦甯問了數次,但溫玉總是柔柔弱弱開始索要,搞得霍煦甯無暇再問下去,可夫子要離開,霍煦甯也得跟着走,他對此地無挂念,唯一在意的就是溫玉的身家。
他從來沒有這樣深刻的渴求。
當然霍煦甯也不是沒查過,可溫玉本就是求學而來,當地人也不清楚溫玉的身份,導緻霍煦甯如今對她家世全然不知。
溫玉媚眼如絲:“輕易得到的答案我不喜歡,郎君亦如是,郎君擅長解謎,不如我出一謎題,答案就在最後,若郎君解開,那皆大歡喜,也有趣得很。”
霍煦甯總覺得哪裡不安,但又被溫玉這幅模樣勾住,自然全心應下,他再次吻住溫玉。
等霍煦甯在第二日找到答案之後,卻隻看見一封信,信上隻有八個字:“山高水長,來日相逢。”
霍煦甯:……
等他回了小院之後,早就是人去樓空,霍煦甯找了一通,但這裡不是他的勢力,他終究是沒找到溫玉的痕迹。
等他和一衆人回去之後,回到将軍府上,祖父剛從邊關回來,霍煦甯的祖父是太祖皇帝親賜的異姓王,老當益壯,他父親死在了戰場上,他身為霍家唯一的子嗣,被禁止上戰場,但武學文學倒是一樣不落下。
霍煦甯對祖父抱怨:“我這空有一身知識,毫無實踐,若是上戰場,豈不是要紙上談兵。”
祖父為了他的安全,根本不聽,霍煦甯為此對着幹了好幾次的仗,甚至偷偷溜過軍營,也幹出一些功績,但名聲有了,祖父的注意力也有了,直接将他從前線送了回來。
如今邊關稍安,祖父對霍煦甯道:“皇帝有诏,要進京面聖,恐怕兇多吉少。”
朝廷風雲變幻,自先帝駕崩,上面的皇帝換了幾輪,如今竟是皇後稱帝。
祖父不願與京城扯上關系,奈何聖命難為。
霍煦甯更是心心念念溫玉,不舍得離開此地,他還妄想找到溫玉,奈何祖父說:“你扮作我的副官,和我一起去吧,朝廷水深,你該早就覺悟。”
*
溫玉回到了山上,山上更深露重,她的侍女和溫玉面容一緻,見到溫玉,她竟扯下一層假面,笑嘻嘻說:“公主你終于回來了,再不回來,我可就裝不下去了。”
等侍女扯下假面之後,竟然與如今的溫玉有七八分的想象,溫玉坐在床邊,侍女端來熱水,兌上了藥,替溫玉擦拭面容,過了片刻之後,溫玉漸漸恢複之前的模樣。
溫玉挑眉,卻是不信,她這侍女古靈精怪,山上的人恐怕都已經被她被折騰一遍,兼之侍女如今雖是叫屈,卻并無一點可憐的情緒。
侍女:“這下山的感覺如何?”
溫玉露出一抹滿足的笑:“很不錯,過去我不懂為何有公主養面首,如今我卻感同身受。”
侍女笑嘻嘻道:“男歡女愛,乃人之常情,隻是公主遇到了不錯的人,竟然未帶回來。”
溫玉還是有些良心:“那人是夫子的首席弟子,不僅人長得俊美,書也讀得不錯,他的文章我讀了,頗有治世之風,若考學,自然會名列前茅,世間子弟,自然會去往京城,我們在京城等着,他那般的人物,自然一到了京城,就會有名聲,到時候我們自會相遇。”
侍女沒想到公主竟然存了這樣的心思,也是,還有幾個月就要到春闱了,待考的學子即将奔赴京城,如今沉溺床笫之事,确實會影響。
侍女屈身笑道:“公主良善。”
溫玉捏了捏侍女樂婠的鼻子:“你就愛打趣我。”
樂婠又和溫玉嬉鬧了一會,才說起了正事:“公主,宮裡的人快來了。”
溫玉原本在笑,如今收斂起了笑,她之所以下山一個月,就是聽到信說宮中來人,要接她回京,如今她在山上自由自在,可回到宮中以她的身份,定有數隻眼睛盯着她,她無法随性子來。
她并無半分束縛之意,她骨子裡面流淌的是溫氏的血脈,注定追權逐勢,如今隻不過是複舊如初。
當宮裡的公公來到山上,山上的一衆人大張旗鼓回到了京師,溫玉白紗坐在轎攆之中閉目沉思。
京城勢力盤根錯節,她踏入其中恐怕不會那麼輕易,不過她的身份,她的母親都是别人趕不上的助力……
當溫玉回朝之後,皇帝賜府邸,賞食邑千戶。
本朝長公主才會賞賜食邑六百戶,皇帝此舉,無疑是告訴衆人,溫玉的身份貴重,非其餘人能比。
因溫玉是皇帝還是妃嫔時的長女,溫玉八歲時先皇病重,衆太醫束手無策。
溫玉溜出皇宮找到一位神醫求藥,可惜這神醫與先皇有仇,哪怕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肯為先皇醫治,溫玉隻好跪在神醫門前,直至跪到昏厥。
神醫終于起了恻隐之心,将溫玉接到屋子裡休養,等溫玉醒來之後,神醫說若想讓他去救她父皇,她必須要上山苦修十年。
溫玉一口應下。
神醫出手,先皇轉危為安,得知是溫玉所做,心裡早就一片感動,皇宮之中爾虞我詐,沒想到他女兒有這片真心,于是封賞她母親為貴妃,賞賜溫玉不少财物,溫玉卻說:“兒臣要去山上苦修,此番财物賞給神醫吧,兒臣并不需要。”
先皇聽後自是不許,溫玉卻道:“君子一言驷馬難追,兒臣雖是女子,在掖庭局也學會了一諾千金,此乃兒臣自願。”
先皇更是憐惜,溫玉最後去了山上清修,先皇憐憫公主年幼,派了不少人伺候。
而那幾日皇帝自然見識病重之時各妃子的态度,開始偏寵溫玉的母妃,自此之後,溫玉的母妃榮冠後宮,無人能比,直至先皇駕崩。
先皇駕崩之後,她母妃還想接溫玉回宮,溫玉卻說,十年之期未滿,兒臣不會回宮。
于是隻好等到十年,溫玉這才回去。
神醫也沒想到溫玉竟會這般決絕,他成了溫玉的老師,抽空在山上也教習溫玉。
其實一年前神醫便對溫玉說:“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沒必要一直在這荒僻之地,我允許你回去。”
溫玉卻并不同意,神醫終于嘗到搬起石頭打自己的腳的感覺了。
十年之期一到,宮内就将溫玉接回去了。
溫玉已經拜訪諸多大臣,如今每日也去皇宮請安,忙碌了快一個月,終于閑暇了下來。
她住在早就已經修葺好的公主府内,半躺在搖椅上假寐,旁邊的樂婠在彈琵琶。
一曲完畢,溫玉活動了一下腰肢,對樂婠道:“你如今還留在我的院子裡面麼,你不去見見你的師父麼。”
樂婠并非普通侍女,她曾是一個劍客,後來收編朝廷,為朝廷辦事,三年前她曾經僞裝身份去溫玉山下的城内搜查貪官的線索,可惜在外面勢單力薄,中了箭傷,樂婠想起來溫玉在山上清修,直接在黑夜闖進溫玉的房間,求溫玉庇護。
溫玉覺得有趣,便幫了樂婠一把,一年過後,貪官罪證收齊,樂婠将罪證送往京師,當時京師撼動,半數官員皆因此事調動。
樂婠見此事終了,重新回到山林,繼續當上溫玉的侍女。
溫玉曾問她原因,她說自己做久了刀,是溫玉讓她體會怎麼樣做一個人,她想待在溫玉身邊。
溫玉卻說:“若你跟着我,待我回京城,也隻會讓你做刀。”
樂婠說:“那便做刀吧,做你的刀,我心甘情願。”
溫玉沉默,讓樂婠留了下來,不過樂婠每日練武,她也從樂婠這學了不少護身的手段。
回憶漸漸散去。
聽到溫玉這話,樂婠放下手中的琵琶:“我當時隻告訴師父我要遊曆山川,并沒有告訴師父我跟随公主,如今師父并不知曉我回來了。”
溫玉心想,樂婠的師父掌控朝堂秘聞,知道樂婠的蹤迹也不過是遲早的事。
她無意多說,心想這種事情樂婠自己也知道,揮了揮手,樂婠又彈奏起了琵琶。
這段時間溫玉很累,朝堂紛争雜亂,哪怕皇帝是自己的母親,伴君如伴虎,過于勞累之下,她有些想念霍煦甯溫熱的軀體,以及他總是咬住她的耳垂,濕漉漉的舌頭滑過,她會忍不住發抖。
她甚至在想,十年她都堅持了,她怎麼會在最後一個月貪戀人間,忍不住下山呢。
難道她潛意識就知道那是她最後的自由麼。
她做了一個夢,夢裡光怪陸離,她看到了很多人,最後卻出現了霍煦甯的臉,她一把伸手,卻隻抓住了搖椅的扶手。
她睜開了眼,天色已晚,身上不知何時蓋了一層薄被,她喊來另一個侍女,替她揉了揉眉心,樂婠已經離開了,隻剩下琵琶放在這裡。
等她慢慢清醒過來,她起身翻出來一本書,一旁的女官出現開始念書,等到了吃飯的時候,她才讓女官停下。
樂婠不在,整個公主府倒是很寂靜,溫玉有些想念活潑的樂婠了。
……
如同溫玉所想,樂婠的師父早就知道樂婠回來了,她收到了信号,便等溫玉睡着之後替她蓋上被子離開了。
她師父在一個包間,隔壁無人。
樂婠跪了下來,面無表情,如同冷漠的冰:“樂婠參見師父。”
她師父身居高位,替皇帝一直鏟除異己,已有酷吏之名。
他面容冷峻,從不見笑容,手段狠辣到小兒聞之不敢夜啼。
樂婠的師父聲音似乎都帶着冰碴:“你如今在公主府一月有餘,竟未想過回來。”
樂婠頭更低了:“聽聞師父最近在辦宰相謀逆案,樂婠不敢打擾。”
“如此說來,倒是我的錯了。”
“徒兒不敢,是徒兒私自決定,卻讓師父為難,師父挂念徒兒,徒兒已是悔不當初。”
師父:“你不必回來了,我身邊已經沒有你的位置,隻是你要記得你我師徒關系。”
樂婠聽聞松了口氣,但她語氣依舊卑微:“徒兒記得了。”
師父:“山間你可待得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