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雲露出意味深長的笑,扶着胡辮說:“小道友到底是從外界來的,還保留着舊人類的思想。”
莊慕興感覺這話裡有三分玩笑七分傲慢,令人不适。
紫雲道:“這世上生靈并非要分個你黑我白,分得越細就越容易産生歧義與偏見,從而引發矛盾、激發戰争。”
“而生活在新童話裡的所有人都是一家人,至于種族、性别、能力都是大家最不屑談論的東西。在這裡,每個人都能創造出獨屬于自己的精神世界,可以選擇自我進化,也可與他人建立聯系,共同成長。”
莊慕興回頭望了一眼,看見那條縫隙正在閉合,路過的絲網也陸續垂落回原位,他不禁加快腳步:“你是說,咱們現在是闖入了别人的精神地界?”
紫雲道:“哈哈哈,放心,我們走的都是人家願意對外開放的路,不然從一開始就進不來。”
莊慕興用手壓下尾巴和翅膀,生怕沾到那些絲兒,道:“為何不從建築外面走?”
“太慢。”
就這樣,兩人通過空間跳躍術在各個童話大廈中落腳,穿行于各類光怪陸離的世界之中。
從溫暖的繁花之海到寒冷的冰雪王國,從熱鬧的市井街巷到荒涼的大漠廢墟,從多變的微觀空間到寂靜的茫茫宇宙……這些還隻是莊慕興能理解的,而更多的是那些抽象到無法描述的世界,除了震驚外他根本無法分辨真假。
而且正如紫雲所言,生活在這裡的每個人都擁有一套“堿基對”作為精神小屋,人們随時可根據心情改變模樣和性格,無論多奇怪也能收獲贊美之詞,不會被白眼被冷落,更不存在暴力與罪惡。
有不少見到莊慕興的人都說他身上帶着外界來的腥氣,然後争相給他推薦各種去腥的法子。
一張張真誠熱情的面容很難讓人産生敵意,更别提有些人還是軟萌可愛的動物形态,簡直狠狠戳中了他的審美。
莊慕興一時看花了眼,腦海中不禁閃出“生活在這裡或許也不錯”的念頭。
這時系統拉回了他遊離的神思:“莊爺,别忘了正事哦。”
“嗯。”莊慕興定定神,開口道,“我要出去。”
紫雲目視前方:“即刻就到。”
莊慕興強調:“我要從童話大廈出去。”
兩人此時正立于蜻蜓背上,紫雲望着漫天飛舞的紅蜻蜓發出贊歎:“這裡多美啊。”
“不要顧左右而言他,”莊慕興指間蓄力,道,“你們把我朋友帶去了哪裡?”
紫雲微笑的嘴角放平了:“小道友為何如此執迷不悟呢?你朋友已經變成不必要存在的低能量生物體,和那些舊人類一樣,活着就是浪費世界資源。”
莊慕興被他一百八十度大反轉的言論驚住了:“所以說到底……你們還是隻顧自己幸福而不顧他人死活的特權階級罷了。”
“不,”紫雲看着他,戳戳太陽穴,“這是理智思考後的必然結果,并非出于個人惡意。落後的事物必将淘汰,這是自然規律。”
“你們這兒不是高魔谷嗎?難不成你們也希望中魔谷和低魔谷的魔族被淘汰掉?”
“‘高魔谷’?哈哈哈哈,這是很久以前的名字了,我們早就不這麼叫了,”紫雲心平氣和,“你說的沒錯,外面的魔族與舊人類,論壽命、智力與能量他們都遠遠不及新世紀的生靈,消亡就是他們最好的歸宿。”
他忽然靠近一步:“能脫胎換骨進入這裡的人都是能創造未來的天選之子,既然小道友有能力來到這裡,自然也是我們的一員。”
“誰跟你們一夥兒?”莊慕興說着躍至空中,同時放出一束指光。
紫雲天仙敏捷閃過,道:“小道友切莫動怒,你我還在人家的精神世界裡,你這樣鬧會傷害到這裡的主人的。”
此話一出反倒顯得莊慕興是個砸場的壞人了,他索性加速朝前飛去,很快便回到了圓梯之上。
但是這裝置似乎認指紋,無論他如何按牆壁都絲毫不動。
這時紫雲天仙也跟了出來,道:“年輕人莫急莫急,我們下一站就能見到你朋友了。”
莊慕興毫不留情:“你還要騙我到幾時?你這個人類叛徒。”
紫雲立即道:“哎喲小道友,你話可不能亂說呀!我可不是人類叛徒,隻有新童話裡的人類才是真正的人,外面那些不過是群苟延殘喘的生物體,而且他們和魔獸一樣滿身戾氣,早就沒有……”
莊慕興不等他說完,一拳将人按到牆壁上:“我看你是被魔王洗腦了!”
“诶诶别動手呀!”紫雲慌道,“老夫也想問一句,小道友為何總是把魔王挂在嘴邊?他早就死了。”
莊慕興也不管小靈寵咬自己手,質疑道:“你又想拿話糊弄我?”
紫雲忙擺手:“非也非也,魔王早在數千年前被五大天神所滅,此事新童話人人皆知。”
莊慕興直覺裡頭有故事:“繼續。”
紫雲道:“你先松手嘛,用武力解決是舊人類的思維,我們這兒乃新文明之紀。”
莊慕興遲疑片刻後放下手,但仍把人堵在牆邊。
紫雲一邊安撫靈寵一邊道:“小道友對我們有誤解也無可厚非,畢竟外界的傳說還停留在魔王滅世的階段。”
莊慕興怒道:“什麼傳說!是正在進行!”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請聽我細細道來,”紫雲捋捋胡辮,“遙想五千年前,一滅世魔王于西方橫空出世,把人間攪得那叫一個昏天暗地生靈塗……”
莊慕興冷眼:“說重點。”
“隻見某年某日某時,一道雷霆之力劈裂天地,從天降下五位天神!他們排兵布陣裡應外合,立斬魔王于谷中!”
他說着,忍不住用動作配合語言:“魔王死後,天神便将原先的魔王堡改造成泛祹神殿,不久後又創建新童話世紀,邀請世間最純良的生靈入駐,直至今日。”
莊慕興又在内壁上打了一拳:“胡說八道!什麼天神,分明就是魔王假扮的。”
紫雲哈哈一笑,道:“一開始大家都懷疑過,但我們經過長達千年的接觸與試探,确信他們就是奉天命而來。”
“哪來的狗屁天命?”
“小道友年輕氣盛,自然不信這東西,”紫雲用驕傲的眼神瞥了一眼,“但我們這些活了幾千歲的人早已看破紅塵,參悟世間真谛了。”
莊慕興移開目光,同時嗤笑一聲,而後豎眉:“你們悟出的世間真谛就是幫着敵人打自己同胞?”
紫雲天仙毫無愧疚之色:“當年魔氣侵蝕天地,凡間的活物或多或少都受到了感染,這感染會一代代累積,最終使萬物都轉變為魔獸,人類也不例外。而這魔獸性情暴虐會自相殘殺,約莫再過一千年它們就内耗得差不多了,待外面的大地歸于平靜,天神便會将新童話擴建至全天下,屆時我們将迎來一個欣欣向榮的盛世紀!”
莊慕興越聽越覺得神神叨叨的,道:“我問你,你曾經到底是不是人類?如若是的話怎能忍心見死不救,抛棄外面的同胞自己享福?”
“從未相識何言抛棄?”紫雲輕輕推開他,繞出來道,“外界那些人類早已魔根深種氣數已盡,滅絕隻是時間問題。”
莊慕興反問道:“若你所言非虛,那些挽救蒼生的天神為何不拯救所有人?厚此薄彼不覺得他們是在刻意篩選嗎?”
不料紫雲聽了仰頭大笑,笑夠了才指指他說:“這就是你們少年人的天真了。那魔王也不是吃素的,五位天神打敗他後亦是負傷累累,自然管不了所有人,因此從理性出發,隻能選出高品德高能量的生靈加以養護,好為日後淨化全世界做準備。”
“一派胡言!”莊慕興氣笑了,“你們就是被别人養在溫室裡太久了,他們說世界是什麼樣就該是什麼樣嗎,你敢不敢睜眼去看看外面的真實世界?”
他越想越氣,逼近道:“你可知在你們悠閑自得時魔王正派魔将在人間大殺四方?”
紫雲卻一臉了然:“哦,你說的是那四位掌管萬物天性的天神吧?多虧了他們,新童話的人們才不必因欲望而互相暗算、厮殺,所有生靈都能和和美美地過日子。”
莊慕興大驚,這與他認知中的魔将完全相反。
紫雲瞧他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模樣,笑道:“不必大驚小怪,這四位天神擁有掌控萬物欲念的神力,他們去人間辦事是為了加快舊時代的終結,從而為新世紀開路。也正是因為他們消除了新童話居民的殺戮、色欲、懶惰與虛頹等天性,人與人之間的交流才能充滿欣賞與愛。”
“那還是人嗎?”莊慕興忍不住說。
“誰規定了‘人’的标準?”紫雲反問。
莊慕興忽然答不上來。
而紫雲仍滔滔不絕:“那五天神之首名為泛祹,他奉天命降世,除魔王、濟蒼生,乃興世之光。此人神通廣大全知全能,正是有了他的指引,新童話才能發展得如此迅速,将混沌的舊時代遠遠甩在後面,而如今萬事俱備,隻待時機成熟便可着手重塑世界。小道友可願與我等攜手共候盛世?”
莊慕興終于忍不住了,握緊拳頭道:“不候!他到底奉的哪條天命?又是誰派他來的?”
“按照外界的叫法,乃是奉天道之命。”
莊慕興頓時語塞,忙敲系統:“給個說法?”
小兔擦汗:“他在造謠,莊爺千萬不要信,您才是唯一的天選之人。”
聽到這個答案他安心不少,恰好耐心也耗盡了,遂全力一擊在内壁上砸出一個坑,威脅道:“我最後問一遍,我朋友究竟在哪裡?他若有個三長兩短老子就拆了你們的豬圈。”
紫雲天仙對他有所忌憚,連忙擺手:“不會的,我保證在這裡不會有人傷害他。”
莊慕興一把拎起他的領子:“所以人呢?你這個老不死的能不能提供點有效信息!”
紫雲吓得直哆嗦:“小小小道友,你不要激動啊,其實我也不清楚你朋友究竟身處何方,老夫隻是今日收到了神谕,這才為你引路至此……”
“你說什麼?!”
莊慕興怒發沖冠,頭上的羽翼完全展開,沒想到逛了半天竟是被敵人耍得原地打轉。
“滾!”他一把将人丢開,而後對着大廈内壁狂轟猛炸。
紫雲臉色煞白,緊忙上前阻止:“使不得使不得!使不得啊!”
莊慕興再次把人推遠:“滾開!再吵就殺了你!”
紫雲摔倒在地,擡眼看見内壁出現裂縫,立馬發出功法制止:“這大廈若塌了,住在裡面的萬千生靈将死于你手!”
莊慕興聞言下意識收住法力,然而為時已晚,隻聽“轟”的一聲,内壁上出現一個大洞,同時他的胳膊被紫雲的功法擊中。
事已至此他也沒啥好猶豫的了,當即邁開腿沖了出去,然後又回頭望了一眼,确認那大廈沒倒才放心離去。
不過此時已是黑夜,周圍的銀色建築反射着月光,叫人看久了眼暈,莊慕興便放出系統地圖,發現此地距離魔王堡已不足十裡。
既然這裡也找不到人,那他就直接去找魔王要人。
可越往深處飛建築越密集,光線也越發暗淡了,莊慕興索性閉上眼睛盲飛,一路順暢得仿佛在玩避障遊戲。
然而片刻後,不知從哪條縫裡竄出一樣東西從側面襲來,莊慕興立刻睜眼側過身子,但仍不慎撞到了半邊。
他連忙穩住身形,本想當做無事發生盡快離開,但忽然聽到一聲孩童的呼喊從高空墜落下去,他立即加速跟過去。
莊慕興接住對方時距離地面隻有三丈高,若再晚一步後果不堪設想。
他長松一口氣,之後察覺手中的重量不對,低眉一看發現自己懷裡的孩子手上還牽着另一個孩子,而那孩子像片即将脫落的枯葉似的正挂在空中搖擺不定。
莊慕興生怕出事,忙不疊下降高度把兩人放到地上,虛驚一場後揩揩額頭的汗,然後打個響指點起光,看清他們的臉後直覺意外。
隻見這兩個孩童都梳着雙螺髻,他們始終牽着一手,外側的胳膊則變成了翅膀。
莊慕興道:“是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