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常人大婚,新郎要在前院招待賓客,等到夜深時才會過來。隻是她的夫君不是一般健康人,國公府應當不至于為難一個病患,隻是不知人去了哪兒。
“三郎君拜過天地以後,便說是身子不适,請了大夫來看,提前去歇息了。”
雲蕪連忙打起精神關心道:“身子不适?哪裡不适?大夫怎麼說?”
“您别急,三郎君都是老毛病了。”丫鬟安撫着,又說:“我瞧他今日大好了呢,不但能站起來出門,還親自騎了馬,騎了一路!三少奶奶是沒見到,我們郎君騎着馬模樣好威風,好多人誇呢!”
雲蕪并不關心夫君長相,隻憂心她說的前半句:“他平日裡身體如何?病的很重嗎?”
“三郎君常年閉門不出,連府裡人都很少見他,奴婢也不大清楚,隻知道三郎君天天吃着藥,大夫是常來的。不過呀,今日是郎君和您的大喜之日,喜氣一沖,以後肯定一日比一日好了!”
雲蕪提了提嘴角,實在高興不起來。
她憂心忡忡:要是沒好呢?
不會過兩日就死了吧?
……
過兩日就要“死”了的謝三公子是被擡過來的。
兩個下人抓着擔架兩頭,把自家公子送進了洞房裡。謝翊阖着雙眼,對外界發生的一切無知無覺,胸口起伏微弱,好像快要沒了。
一個背着藥箱的白胡子大夫追在後面,連聲道:“慢點,慢點!”
饒是雲蕪早就心理準備,看見這個出場方式,也被驚呆了。原本說得信誓旦旦的小丫鬟目瞪口呆地站在她身後,嘴巴張了又張,半天說不出話。
下人擡着擔架步至床邊,而後一人伸手穿過謝三公子腋下,手臂上青筋鼓起,一鼓作氣,謝翊就被轉移到了喜床之上。
下人的動作麻利,做完一切後便收起擔架離開,老大夫留下來抓起謝翊的手腕把了一會兒脈,眉頭緊皺,凝重地沉吟良久,把雲蕪看得心驚肉跳。
她小心翼翼地問:“大夫,他的情況如何?”
老大夫聞聲擡起頭,連忙起身行禮:“這就是三少奶奶吧,老夫姓華,是三公子的大夫,平常公子有什麼頭疼腦熱,都是我照看的。”
“華大夫。”雲蕪問:“他這是怎麼了?”
華大夫笑呵呵地說:“三公子隻是今日勞頓累到,沒什麼大礙。”
沒什麼大礙?
那為什麼看起來一副快沒氣了的樣子?
似乎是看出她的疑惑,華大夫撫了撫胡子,輕松道:“三少奶奶放心,公子雖然體弱,但一時半會兒死不了。要是悉心照料,說不定還能多活幾日,呵呵。”
雲蕪:“……”
……
心情複雜地送走了華大夫,等雲蕪去沐浴更衣回來,躺在床上的謝翊也被下人服侍着脫下了喜服,僅着裡衣。
他依舊阖着眼,像是睡着了,呼吸輕淺。無關的下人都退出去,卧房之中僅剩他們二人,夜深人靜,連刻意放輕的腳步聲都格外清晰。
雲蕪怕驚擾到他,目光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自己初次見面的新婚夫君。
與小丫鬟誇耀的那般,謝三公子其實生了一副好樣貌,鼻梁高挺,輪廓分明,也許是久不出門,他格外的白,襯得眼眉像濃墨一般深邃。他并不像常規印象裡的病重之人那樣枯瘦潦倒,卻也蒼白冷峻,死氣沉沉。
或者說,他本來就是個将死之人。
要不然,也不會要找人沖喜。
雲蕪吹了燭火,抓起被子一角,把自己裹了起來。
因着新郎都是橫着進來的,自然也省了掀蓋頭和交杯酒的俗禮。至于敦倫之事,謝三公子都病成這樣了,自然是不用想的。
一輩子隻有一回的大喜之日,樣樣與她想象的不同,她與新婚夫君連話都沒有說上一句,冷冷清清地開始,冷冷清清地結束了。
清淩淩的月光透過軒窗灑進屋中,謝翊在幽暗中睜開了清明的雙眼。
他習慣了獨身,可從今日起,卧榻之側卻要多出一個人。這讓謝翊頗不适應。
身旁人背對着他,雪白肩頸微微顫抖着,像是在極力忍耐,偶爾還是洩出一聲細弱如小貓叫的抽泣聲。
細弱哭聲雖不明顯,卻難以忽視,環繞在耳邊,綿綿不絕。
謝翊忍了又忍,重新閉上眼。
什麼破姻緣卦。
哭的那麼委屈,也叫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