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友才面色慌張,衣冠不整,見是謝汐樓,松了一口氣:“二娘,你怎麼在這裡?”
謝汐樓不知他問的是“她為何在梧州謝家”還是“她為何在這假山中”,隻能一齊解釋,而後問他:“你呢,為何在這?”
王友才撓撓頭:“莊子裡每個月的都會派人來主宅送些新鮮瓜果,自你走後不久,這活就落到我身上了。我今日下午剛到,沒想到晚上就碰到了你。”
謝汐樓挑眉:“這可是内宅後院,你怎麼到了這兒?”
王友才猶豫片刻,輕聲道:“二娘,半年前,我助你離開莊子,離開梧州,未求任何回報,今日你可否答應我,不問緣由,隻當從未見過我?”
“好。”謝汐樓回答的幹脆,沒有絲毫猶豫。她側身讓出可供他通過的通道,“你走吧。”
王友才想說什麼,最終什麼都沒說,隻在離開前壓低聲音:“多謝。”
……
兩日後,謝汐樓同陸回從謝宅出發,前往郊外莊子。
自來到謝宅後,謝汐樓便提出要同陸回同去莊子中住,謝夫人和謝商民以莊子久未住人為由,硬是将他們留在主宅中。
謝汐樓知道他們心中什麼盤算,但思及李全的事,左右都要在梧州城中呆幾日,便沒多堅持。如今李全的事已了結,天氣一日寒過一日,在她的強硬要求下,謝家人再無法阻攔。
謝家郊外的莊子位于西山腳,距離主宅近兩個時辰的車程。莊子附近大片田地,平坦處租賃給周圍農戶,種植瓜果蔬菜,靠山的上坡則是大片的茶田。
到莊子的次日,謝汐樓要去探望郭氏,陸回本要同去,臨時有事要離開半日。
臨行前,看着身邊的堂木和紙鎮,欲留下一人跟着謝汐樓,被她拒絕:“你的事兒比我重要得多,我左右不出莊子,遇不到什麼危險。就算真遇到,我的輕功好得很,至少能保命,撐到你回來。”
陸回猶豫片刻,還是依了她的意思。
他離開後,謝汐樓也不再耽擱,她曾在這裡短暫住過些時日,知曉大概的方位,依着記憶找尋,不多時便到了郭氏的院子。
郭氏的院子還是以前的模樣,院中的槐樹葉子落了大半,餘下的葉片挂在枝桠上,搖搖欲墜。
許是因為謝汐樓和陸回的關系,郭氏房間裡多了許多嶄新的物件,曾經三長一短的桌子不見影子,換成了上好木料制成的桌子,床榻上打着補丁的被褥也被丢棄,取而代之的是松松軟軟綢緞被面的被子。
郭氏還是那副呆呆傻傻的模樣,日升時被婢女們扶到椅子上坐着,日落時再送回床榻之上,日複一日,乏味枯燥,像是在等死。
婢女們為二人添了茶後退下,留母女二人說體己話。謝汐樓坐在郭氏的身邊,看着她消瘦的臉頰,心中想的全是過去的事。
她來梧州謝家,全是因為虛無老和尚。
兩年前她身體逐漸恢複後,急需一個身份行走江湖,她本打算問老和尚借點錢辦個假戶籍,老和尚卻說收到梧州故友的消息,那裡或許有新的機緣,之後帶她來了這莊子。
後來她才得知,這謝家二娘自幼體弱多病,虛無十多年前經過時,施以援手,救了還是幼童的謝二娘。當時的郭氏問虛無想要什麼,虛無隻道:“老衲觀其八字,命中還會有一大劫,這劫數未必能解。等到劫數應驗時,還請施主傳信與老衲,屆時,老衲會盡快趕到,告訴施主老衲想要的東西。”
她和虛無騎馬日夜兼程,趕到莊子時,郭氏去謝宅求藥,還未歸來,謝家二小姐已病入膏肓。
謝二娘的病并不難治,隻需及時用藥,何至于拖延到藥石無醫的地步?虛無和謝汐樓什麼都做不了,隻能陪着她,走完最後一程。
謝家二小姐臨終前,郭氏失魂落魄趕回莊子,虛無趁着她神智還算清醒,要了謝二娘的身份,贈給當時如一抹幽魂的她。
那日起,她便不再是沈驚鴻,而是謝汐樓。
謝二娘沒撐過當晚,香消玉殒。虛無和謝汐樓連夜挖坑,應郭氏的要求,将謝二娘葬在了郭氏的院中。
天亮後,莊子中的仆役們驚奇的發現,昨日尚還病怏怏的謝二娘,變得大不一樣,她的病情逐漸好轉,不會整日悶在屋子裡,甚至開始在莊子裡走動。
郭氏母女倆自多年前便相依為命,因謝夫人的緣故,不受仆役們待見,沒人近身伺候,是以如今竟無人發覺謝二娘變了模樣。
那之後沒幾日,郭氏像是受到了極大的刺激,最初瘋瘋癫癫不認人,後來在屋中枯坐一角,從早到晚,連眼珠子都不動,像個死物。
虛無沒多呆,葬了謝二娘後便回了華京。謝汐樓留在莊子裡,除了适應如今的身份,思考未來的路外,便是哄騙培養了幾個婢女,在她離開後替她照顧郭氏。
她如今繼承了謝二娘的身份,總需要替她做些事。她注定不能一輩子呆在莊子裡,提前為郭氏鋪好未來的路,也是理所應當。
如今看來,婢女們确實沒短郭氏吃穿,雖然瘦了些,但還算體面。晚些時候她尋機再去見見那幾個人,多少要贈些财帛,以示贊賞。
謝汐樓的目光轉向院中的那顆樹,突然開口道:“你日日坐在這裡,是在看她吧。算算時間,她也離開兩年多了。她走時這樹剛抽新芽,我和老和尚将她葬在這樹底,也是盼望她有樹陪伴,與你相伴,來世能投個好人家,有個健康的身體,也不知這願望成真了沒。”
郭氏似被她說中,睫毛輕顫,喃喃道:“汐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