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正看着十幾個站成一排,怯生生的孩子,愁得頭發都白了幾根。
陸回掃過他們,淡淡道:“送到京兆府。”
齊正愣了:“京兆府?”
“本就是他們的案子,京兆府無能以至半年都破不了,隻能讓大理寺幫忙收拾殘局。如今兇犯已歸案,本王幫百裡木保住他的官位,他難道不該付出點什麼?”
齊正肅然起敬:“屬下這就去辦!”
濟世堂的人和藥童被帶走後,宅子中隻留下了大理寺的人。他們翻箱倒櫃,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将宅子内所有與案件相關的物件聚集起來,堆在院子裡。
黑夜到了盡頭,天色逐漸灰白,手中的油燈不似來時亮眼,萬物在蒼穹下逐漸顯形,從黑色墨塊到有了斑斓色彩。
謝汐樓打了個哈欠,恍然驚覺這一夜竟然就這麼過去了。
陸回注意到她的困頓,将披風解下,披在她的肩頭,謝汐樓推了下他的手:“我不冷,你穿上,莫要感染風寒。”
“這披風本就是為你準備的,這裡隻有你需要這它。”
雖是午夜,到底隻是初秋,有幾分涼意,遠不到穿披風的時候。謝汐樓掃了一眼院子中的人,都隻穿着一層單衣,不少人的額角鬓邊甚至滲出汗意。
确實隻有她冷。
謝汐路愣神的功夫,披風已被系牢,她低頭瞧着兩件疊在一起的披風,哭笑不得:“全華京都找不到比我穿得更多的人了。”
大理寺官員忙忙碌碌走來走去,無人在意站在院子中的他們。有人将一打冊子扔到地上,其中一本滑到謝汐樓的腳邊。
她彎腰撿起,翻開來看,陸回接過她手中的油燈,提起為她照亮冊子上的字。
竟然是個賬本。
賬本中詳細紀錄濟世堂這些年的支出收入,從最開始的略有薄利到如今盆滿缽滿。
謝汐樓看得咂舌:“賣回春湯竟然能賺這麼多!早知道賣藥這麼掙錢,我還賺什麼官府賞金?我編個歸元湯的方子,主打起死回生。人還有一口氣的時候灌下去,一成可能複活,誰不想試試?”她越想越興奮,“這要賺多少銀子啊!說不定比你琰王府的身家都要多!”
陸回嗤笑:“你當華京權貴的錢這麼好騙?”
謝汐樓騰出一隻手指,伸到他眼前左右搖晃,滿臉信心:“這些權貴最怕什麼?他們才不怕被騙錢,他們怕的是名聲有損,怕的是被人戳脊梁骨。我隻要把這歸元湯和孝道、夫妻情深綁在一起,不怕沒人主動吃這個啞巴虧。”
陸回摸了摸下巴,眯起眼睛,半真半假:“聽你這麼一說,到真有點意思。你什麼時候開始賣藥?到時候我出些銀錢助你将這生意開起來,後面盈利後咱倆平分。”
謝汐樓嘿嘿一笑:“好說好說。”
她繼續翻賬本,邊看邊道:“阮奇帶着這一群人,每三年換一個地方重新開始,确實聰明。他如果不來華京惹了京兆府大理寺,或者不将回春湯的藥效吹捧得這麼神奇,導緻血奴不夠,在短時間内偷了大量的男嬰,一時半會兒怕是不會被發現。”
“你覺得阮奇背後還有人嗎?”
“華京水深,就算他的湯藥再神奇,一個好無根基的商人,也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将生意做到這個地步。”謝汐樓将賬本遞給陸回,指着上面的内容,“你看,每隔一段時間,賬上都會支出一大筆錢,幾乎是一半的利潤,卻沒寫去處。你們審問時可以提一句,雖然我估計他們什麼都不會說。”
陸回接過賬本,随手遞給一邊的堂木:“那他很快就會明白,就算他什麼都不說,也無人可以保住他。若老老實實交代,或許還能有個痛快。”
大理寺從來不缺讓人開口的刑罰,隻缺能扛住刑罰,留着一條命提供改進意見的犯人。
陸回瞥她一眼:“覺得殘忍?”
謝汐樓搖頭:“我有什麼資格替那些失去孩子的父母覺得殘忍?他們讓無數家庭支離破碎,這樣的罪犯無論受到什麼酷刑,都是咎由自取,沒什麼值得可憐的。”
又有一大摞冊子被抱到院子中,比剛剛的帳冊還要厚不少。謝汐樓抽了一本,翻了幾頁,越看越樂:“還真有人相信這藥能控制人。”
那日楊院使将這湯藥的效果告訴謝汐樓後,她轉頭便說給陸回聽。他們二人都認為,這藥對延緩說老青春永駐一定是有些效果的,不然也不至于一藥難求。至于這湯藥可以借由獻血男嬰控制服用者,卻是荒謬至極,他們二人誰都不信。
這世間哪有神鬼,隻有填不滿欲望溝壑的人。
冊子上赫然列着幾個華京貴女的名字,比如溫平公主,比如禮部尚書的夫人,比如她二叔的小妾。每個名字後都跟着小藥童的名字,甚至還标注着藥童取血時的年齡,想是為了以後控制她們,故有此記錄。
阮奇按照貴女貴婦們的地位分配藥童,地位越高者,取血藥童的年紀越小,如溫平公主,她的取血藥童隻有七個月,應是華京丢失的男嬰之一,而她二叔的小妾的取血藥童則是個七歲的男孩。
謝汐樓又往後翻了幾頁,突然“咦”了一聲。
陸回側過頭:“怎麼了?”
謝汐樓指着一個名字:“周相的夫人和小妾也在其中,隻是為何後面沒有藥童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