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汐樓踩在一旁的樹樁上,騰身而起,越過青衣人向鸢尾的方向沖去,青衣人欺身而上,手按住謝汐樓的肩膀,被她蹲下身子堪堪躲過。
青衣人内力深厚,手勁極大,謝汐樓雖躲過一擊,仍被傷到,臂膀酸痛不已。她貼地滾了兩圈站起身,捂住肩膀向前方奔逃,最終還是沒能躲過青衣人的招式,被他按倒在地。
二人過招間隙,發出的聲響引來屋中百姓探頭圍觀,青衣人不欲多糾纏,用浸了迷藥的布捂住謝汐樓的口鼻,待她失去知覺後,将人抗在肩上,向馬匹靠近。
謝汐樓趁他不備,手刀劈在他的後頸,奈何力氣不足,沒能一擊擊暈。
青衣人搖搖欲墜,不肯倒下,謝汐樓借着腰力,扭身翻轉,雙腿淩空翻轉,别住他的脖頸,用腿勁兒和身體的重量将向地面壓。
落地瞬間,激起陣陣煙塵,謝汐樓眯着眼睛抽走那人手中帕子,緊緊按在他的口鼻處,待确認他失去意識後,方松開雙手。
她癱坐在地上喘氣,雙手顫抖,後背汗水浸濕衣衫,後怕不已。
這幾年,她獨身一人行走江湖,遇到過不少心有歹念之人,卻沒有一次比今日更驚險。
與這青衣人相比,過往那些人頂多是略通拳腳的普通人,逃跑或是制服,隻看她當時的心情,根本不值一提。
今日這般打鬥,倒真是拼了命為她和鸢尾搏一線生機。若不是她這具殘缺的身子對迷藥沒反應,說不定真就折在這大街上了。
她的目光掃視四周,不少百姓躲在門後悄悄打量這裡的情況。她揮揮手,盡量讓聲音變得正義而友好:“誰能借我些麻繩子,我将這人綁起來送官。”
竊竊私語中,有好心人扔出一捆麻繩,謝汐樓咬牙起身,忍着身上酸痛将那青衣人五花大綁,又在幾個人的幫助下,将青衣人和鸢尾搬到馬背上。
将二人捆綁固定在馬背上後,她騎上另一匹馬,驅二馬前行。
今日的事發生在華京城内,本歸京兆府管轄,謝汐樓離開華京兩年,摸不準朝内局勢,唯恐現在的京兆尹是周相一黨。
這青衣人也不知是和來頭,萬一是周相派來的,她又去周相權利籠罩下的京兆府報案,豈不是羊入虎口?
思來想去,整座華京城,她目前能相信也願意相信的,竟然隻剩陸回。
真真可悲。
謝汐樓壓下心中苦澀,縱馬疾馳,向大理寺的方向狂奔。
太陽毒辣,她的帷帽早在打鬥中不知去向,隻能從衣袖上扯下一塊布料草草系在腦後,半遮住臉頰。她的雙手緊緊握着缰繩,果露在外的皮膚紅腫發熱,像是無數根針紮在皮膚上,密密麻麻的疼痛一點一滴腐蝕着骨髓,而她隻能咬牙忍着,不敢停下。
她穿越半座華京城,到大理寺門口時正巧碰到要外出的紙鎮,提在胸口的那口氣徹底松下,踉跄下馬,因喉嚨紅腫而聲音沙啞:“紙鎮!”
紙鎮頓住腳步,盯着謝汐樓看了半晌,愣是沒認出是誰。他的餘光瞥見一旁趴在馬背上不省人事的鸢尾,這才推測出面前這個像是紅燒豬頭的人竟然是謝汐樓。
“你這是怎麼了?誰打了你,還是被蟲子蟄了?”
謝汐樓指指鸢尾旁邊的青衣人,言簡意赅:“就那人,不知道什麼來頭,想要抓我和鸢尾。鸢尾被迷暈,我與他打了一架,勉強赢了,成了這般模樣。”
紙鎮收起開玩笑的心思,招呼幾個大理寺官員将三人兩馬擡進大理寺。他看着明顯受重傷的謝汐樓,猶豫問道:“還能走嗎?要我背你嗎?”
謝汐樓舉着兩隻手,苦笑着搖頭:“勞煩找間沒有一絲光亮的屋子,再幫我打一桶井中涼水,如果有冰塊就更好了。這傷看着吓人,其實不嚴重,冰鎮退溫,一會兒便能好。”
紙鎮心中覺得不妥,一時卻也沒有更好的辦法,隻能依她所說做。
他引着謝汐樓穿過公堂後的垂花門,沿着檐廊向裡走。
謝汐樓邊走邊溫聲囑咐:“我懷疑那人是死士,動作幹淨手段陰狠。審問前記得仔細檢查,齒間指甲裡或許藏着毒藥。”
“記住了。”紙鎮回答。
謝汐樓的眼睛愈發腫脹,天地在她眼中隻剩下一條縫隙,她跟着紙鎮,小心翼翼注意着地面,避免撞到什麼東西。
上一次眼睛腫成這樣是什麼時候的事?似乎還在泰川寺,那時她不信邪,總覺得可以忍耐站在陽光下的痛楚,最後腫得老和尚都認不出。
一晃過去了這麼久。
大理寺的地面鋪着白色石闆,石闆上雕刻着細碎紋路,素淨雅緻,被歲月磨平了不少,不甚清晰。謝汐樓邊走邊看,直到白色石闆上出現一雙黑色皂靴,正正好踩在石闆的圖紋上,黑白分明。
她停住腳步,緩慢擡頭。
黑色皂靴、绯色官府、鑲嵌着華美寶石的革帶、由金銀線繡制在官服正中央的團花紋。
她吞咽了下口水,心怦怦跳,繼續仰頭——
陸回的臉滑入她的眼中。
謝汐樓眼眶酸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