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末,虞三娘和周文耀下葬。
陸回親自為二人定下埋骨地,将兩口棺材用鐵鍊捆在一起,沉于臨丹湖底。
謝汐樓不懂尋龍點穴之道,仍舊覺得這不是吉利的下葬方式,像是在故意惡心誰似的。
下葬當日,煙雨蒙蒙,陸回心情極好,帶着謝汐樓,謝汐樓又拖上步思文,三人在雨中乘畫舫至臨丹湖中,圍觀周文耀和虞三娘的下葬。
不遠處是載着棺材的拼接竹筏,湖邊圍着不少撐傘看熱鬧的人。
在衆人注視中,竹筏上的琰王親衛将棺材推落湖中,落水時水花四濺,湖面泛起巨大漣漪,須臾後歸于平靜,仿佛一切從未發生。
謝汐樓遠遠望着,不勝唏噓,周相權傾朝野,家中就剩這麼個男丁,如珠似玉的捧着,到頭來卻落得這麼一個結局,連祖墳都進不去。
希望周相不要被氣死才好。
好戲結束,竹筏靠岸,岸邊衆人散去,船夫調轉方向,向城中駛去。
步思文望着他們的動作,隐隐擔憂:“消息傳回華京,再傳回益州成需要幾日時間,殿下就這麼将二人安葬,是否不妥?”
“若等到消息就晚了,殿下就是要趁周相沒反應過來,讓一切塵埃落定。等到周家人千裡迢迢趕到益州,棺材早已沉入湖底,他們還能撈出來不成?”謝汐樓托着腮,看着湖面上人群忙忙碌碌,啧啧稱贊,“還是殿下想得周到,臨丹湖這麼大,就算周相真的想要撈起來,也尋不到。不愧是和周家鬥了這麼多年的人啊!”
步思文被謝汐樓拉着遊湖,剛上船見到陸回時還有些拘謹,此刻已然調整過來,隻将陸回當成一位尊貴的朋友。
他本來就是個不喜歡禮法規矩的人,不然也不會同謝汐樓成為朋友。
步思文若有所思:“早聽聞殿下行事作風,嗯,與衆不同……”
謝汐樓糾正:“格格不入。”
“……與周家在朝堂上,嗯,各執一詞……”
謝汐樓補充:“以搞死對方為最終目的。”
步思文:“……”
陸回勾起唇角,盯着謝汐樓意味深長:“卿卿果然很了解我。”
自從案件了結,他們二人搬回春意濃,二人連面都沒碰過幾次,謝汐樓也很久沒聽到這個稱呼,打了個哆嗦,莫名感覺怪異。
這感覺從未有過,難以形容,像是被貓兒毛茸茸的爪子撓了一下,竟有些坐立不安。她不知道如何應對,隻能讪笑着移開視線,逃避似的看向窗外。
蒙蒙細雨為天地間所有美景增添了幾分朦胧美意,雨滴落在湖中,滴答滴答,留下大小不一的圈。
謝汐樓伸出手越過屋檐,雨滴落在掌心,冰涼中透着一絲癢意。
陸回以折扇輕點她的手腕:“病好了麼?就這麼胡鬧?”
他的力道不重,打得謝汐樓愣了片刻,才收回手:“都過去多久了,自然好了。”
陸回想說什麼,餘光瞥見一旁的步思文,沉默下來,心中生出一分惱意,不明白謝汐樓為何要拉着步思文一同來。
謝汐樓眼看着他的臉色越來越沉,不知哪裡得罪了他,讨好地關心道:“殿下何時回京?”
陸回胸口堵得慌:“怎麼?這麼希望我早點離開?”
謝汐樓慌忙擺手:“哪能呢!随便問問罷了。益州城的案子破了,酬勞賺了,拍賣會也去了,我的事情基本已全部了結,今日收個尾,明日一早就準備離開益州。”
“去哪?”
謝汐樓搖頭:“沒定。”
其實定了,她想要往北走,去北境轉轉,邊找赤雪蓮的下落,邊碰運氣,瞧瞧是否能遇到故人。
“你怕是去不了了。”陸回笑起來,那笑容稍縱即逝,多少帶了點幸災樂禍的意味,“太皇太後口谕,命我帶你回京。”
天空閃過一陣驚雷,如謝汐樓此刻的心情,她像被閃電劈焦似的,定在原地半晌沒有動作。
“太皇太後?令堂?”謝汐樓内心崩潰,“你娘找我做什麼?!”
“我多年獨來獨往,從未有女子可入我帳,母後一直以為我有龍陽之好。你我在益州城的事傳回華京,母後很是高興,千叮咛萬囑咐讓我将你帶回去。”
謝汐樓咽了下口水:“其實你可以告訴太皇太後,就說你對我已然厭棄,這樣咱倆也不用再演情深意重的戲碼。”
“本來是有這個打算,偏偏你招惹了個大麻煩。”
謝汐樓一頭霧水,追着再問,陸回卻怎麼都不肯說了。
說話說一半,這不是在耍人玩麼?謝汐樓一肚子氣,轉身和步思文聊些有的沒的,不再給陸回半個眼神,沒注意到他唇角的那抹笑意。
約莫一炷香的功夫,船身晃動一下,畫舫靠岸,停在蛟河的碼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