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汐樓初到益州城,人生地不熟,已經得罪一個孫老六,不想再得罪另一方勢力。更何況這倆青衣壯漢看起來并無惡意,想來不會有危險。
她順着青衣撞着指着的方向瞧去,被閃得雙目暈眩。
街邊角落停着一輛馬車,車輿刷着紅漆,四周鑲嵌着珍珠,頂棚四角懸挂着拇指大小的夜明珠,奢華之氣撲面而來。馬車周圍站着另外兩個青衣人,都是練家子,眼神淩厲機警,掃視着四周。
謝汐樓走近,掀開遮擋的門簾,雕刻着繁複花紋的金絲楠木車頂映入眼簾,馬車内壁被華美綢緞包裹,座位上鋪着沒有一根雜毛的雪色裘皮。
馬車裡坐着一個三十多歲的美人兒,眉目如畫,口若含珠。衣裙層層疊疊鋪陳半面馬車,像是牡丹一層一層的花瓣,發髻點綴着赤紅寶石和雪色珍珠。
那人正在斟酒,見謝汐樓上車落座,将酒壺随意擱在桌子上,手指掩唇:“剛才遠遠瞧着,竟未看出是位女俠。”
女扮男裝的這兩年,并非無人瞧出她的女兒身,但隔着帷帽看破的,面前這人是第一個。
謝汐樓将帷帽取下。
“不知姑娘因何事尋我?”
美人兒将剛斟好的酒遞給謝汐樓:“謹以此酒,謝女俠搭救芹兒之恩。”
她的笑聲帶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溫柔婉轉,隻聽一聲便酥了半個身子。
“舉手之勞。”謝汐樓接過琉璃杯,贊歎道,“好漂亮的杯子。”
“你若喜歡,妾差人尋套新的贈你。”
“那就多謝啦。”謝汐樓抿了口酒,清甜香醇的梅子在口腔中蔓延,“我叫謝汐樓,還不知美人姐姐怎麼稱呼?為何要替芹兒謝我?”
“妾虞氏,周圍人稱呼妾為三娘。芹兒是妾多年好友,自然要替她謝謝少俠。”
謝汐樓詫異:“既是多年好友,為何三娘不親自出手呢?”
虞三娘輕笑:“在這城中,怕是沒有姑娘家願意和妾攀扯上關系。”
三娘……姓虞……益州……
謝汐樓驚訝:“三娘莫不是‘春意濃’的三娘?”
春意濃是益州城最有名的煙花地,樓中姑娘各個才貌雙全。若看上哪位美人想要共度春宵,則要憑‘實力’打動美人,讓美人點頭方可。
美人不允,出再多的錢也沒用。
“實力”這個詞妙得很,文韬武略是實力,金銀财帛是實力,滔天權利還是實力,端看美人怎麼說罷了。
虞三娘嬌笑:“沒想到謝姑娘知曉‘春意濃’……姑娘可介意與妾共乘一車?”
“若不是迫于生計,誰願意在花街柳巷裡掙紮讨生活?更何況,高門貴女也不比風塵女子高貴多少。風塵女子為了生活對恩客曲意逢迎,後宮女子為了權利榮耀争風吃醋。區别不過是一個恩客不固定,一個恩客隻有皇帝一人罷了。”
這番話可謂驚世駭俗,虞三娘睜大雙眼,呆楞了半晌才緩過來。
“謝姑娘好大的膽子!妾身佩服!”虞三娘端起桌上酒杯,将杯中的果酒一飲而盡,轉着琉璃酒杯,癡癡望着殘餘的幾滴琥珀色液體随杯子轉動而左碰右撞,身不由己,“這世道,姑娘們失去父兄庇護,生存不易,她們也隻想活下去罷了,為何要遭人欺淩?隻可惜這個道理,那些飽讀聖賢書的大老爺們卻理解不了。”
氣氛莫名傷懷,謝汐樓不知如何勸慰對面的人。她掀開薄如蟬翼的窗帷,看着窗外天色,想起還未找到住處,開口請辭。
“三娘可知這益州城哪家客棧物美價廉?不瞞您說,我半個時辰前剛進入城中,還未來得及尋住處。”
“最近益州城人多,便宜客棧怕是不好尋。”虞三娘眼神中隐含惋惜,“你若是個男子,妾便帶你回春意濃,不收你錢,但——”她無奈歎了口氣,“終究是個姑娘家。”
謝汐樓眼睛亮了起來。
她長這麼大,還沒去過青樓呢。以前聽書院同窗提過,那地方金碧輝煌,美女如雲,去了就不想離開。可惜那時家中管得嚴,無數雙眼睛盯着她,根本沒機會去見識。
如今終于有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