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汐樓感覺身體像是一根麻繩,一人扯住她的腳踝,一人托着她的肩膀,一前一後向洞口走去。
周遭溫度逐漸變低,拐彎時磕碰到兩側岩石,上有潮濕的水汽,沾濕了她的衣袖。約莫一盞茶的功夫,狹窄憋屈感逐漸消失,僧人之間偶爾的交談被無限擴散,在山洞中回蕩。
“送到東邊的乙醜?”
“西邊甲戌吧。乙醜前幾日剛死了一個,晦氣。”
另一人冷笑一聲:“晦氣什麼,她也未必能活幾日。再說了,這裡的哪間屋子,沒死過幾個人?”
“哎,造孽啊。”
兩人将謝汐樓擡到床榻上後便離開,離開時不忘将門牢牢鎖住,生怕萬一她醒過來,悄悄溜出去。
等到腳步聲徹底消散,謝汐樓睜開雙眼,打量身處的房間。
說是房間,不過是個山洞。山洞一側放着華麗繁瑣的床榻,床邊放着白色的雪狐皮地毯,另一側的書桌上堆滿佛經,書桌後的牆壁上設有壁龛,内裡放着一樽白玉菩薩,菩薩的眼睛直愣愣盯着床榻方向,相距不過七八步的距離。
房間沒有門,隻有幾根鐵枷,被銅鎖緊緊鎖住,謝汐樓靠近撥弄一下,是最簡單的式樣。她拔出木簪抽出内裡藏着的銀針,掏出她同梁上君子學來的粗淺手藝,三兩下将鎖撬開。
銅鎖和鐵枷碰撞的尖銳聲在甬道裡回蕩,謝汐樓小心翼翼放輕動作,将鎖取下後挂在一旁,拉開供一人通過的狹窄縫隙,輕巧穿過。
現在距離亥時約莫還有兩個時辰,她需要在這兩個時辰裡盡可能将地形探索個大概,最好能找到關押姑娘們的地方,尋找是否有趙寶月的蹤迹。
她從未忘記來到玉山,來到白鹿寺、東吉寺的原因,更沒忘記趙員外懸賞的那一百兩。
陸回的錢要賺,趙員外的錢也要得手,這兩筆錢賺到後,至少能買十幾根人參補品,舒舒服服過個大半年。
門外通道狹長可供一人通過,每隔一段距離懸挂着一盞油燈,将黑漆漆的洞口照亮,也将路過人的身影放大投射到牆壁上。為了盡可能藏匿身形,謝汐樓緊貼油燈一側的牆壁,緩慢移動,到洞口時倒吸一口冷氣。
洞口外是個巨大的溶洞,洞内鐘乳石遍布,凹陷處積有大大小小的水窪。溶洞周圍的牆壁上懸挂十多個的黑色洞口,有高有低,每一個洞口通向不同的房間,一時無法判斷哪一個洞口中藏着她想要找的人。
不知是否因為逃跑的鸢尾還未被找到,将看守的人遣到寺中尋找,今日洞窟裡的守衛隻有一個,站在距離最遠處的洞口。那洞口較其他的大了一圈,極有可能是唯一通向外界的通道,謝汐樓認真将它的位置刻在腦海中。
看守的那人靠着牆壁低垂着頭,在打瞌睡,謝汐樓借着高高低低石頭遮擋,撞起膽子将周遭幾個距離近的洞口走了一圈。
每一個洞口的擺設相差無幾,左不過在佛祖面前設床榻行孟浪之事。隻不過有的是佛像有的是菩薩,甚至還有不知名的西域神像。謝汐樓看得咂舌,腳步分毫不停,快速将幾個的洞窟探查完,重新返回關押她的地方。
做完一切,她躺回床上,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在一片寂靜中閉目養神。不知過了多久,銅鎖再次被撥弄出聲響,洞口終于有人來了。
鸢尾提過,她昏迷一個多時辰後便回複神志,隻是使不上力氣,能扶着牆壁勉強起身。謝汐樓僞裝虛弱無力,努力撐起身體,楚楚可憐看向來人,見是陸回和雲空,心底舒了口氣。
她并不确定來人一定是陸回,也做好了若不是陸回,用藥迷暈對方的準備……
還好來得是他,還好她猜對了他的想法。
戲要繼續演下去,她擡起手臂顫抖指着雲空:“你們這群卑鄙下流無恥的小人,狼狽為奸欺辱民女,就不怕遭報應嗎!”
一段話說完,她撫着胸口氣喘籲籲,心中卻是極為爽快的。
罵陸回!
當面指着鼻子罵陸回!
當今聖上都不敢做的事,她做了!
陸回瞥她一眼,表情還是纨绔公子哥,眼神卻像是一杯毒酒,恨不得下一秒将她鸩殺。
雲空沒有搭理她。在他的眼中,謝汐樓與案闆上的魚沒什麼差别,何必再耗費時間與她周旋?他對着一旁的陸回道:“這是你要的人,明日卯時會有人來接你出去,在這段時間裡,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陸回揮揮手,神色有些不耐:“行了,知道了。”
雲空最後望了謝汐樓一眼,見她軟弱無力表情卻像是要吃人後,滿意離開,離開時不忘将鐵枷合上,重新落了鎖。
屋内的陸回迫不及待翻身上床,壓在謝汐樓的身上,動作看似急切,實則控制着身體不與她接觸。他揮手打落薄紗床簾,堪堪遮掩住一半身形。
四目相對,呼吸交融難分彼此,謝汐樓能看清陸回的每一根睫毛每一根眉毛。他的衣服不知用了什麼熏香,像是冬季清晨的樹林,疏離卻讓人不自覺迷了方向。
臉頰熱得快要灼燒,她微微側過頭,不想引起陸回的注意,又擔心震耳欲聾的心跳被他察覺,腦海中罕見一片空白。
一片寂靜中,陸回薄唇輕啟,輕聲念了一個字:“喊。”
謝汐樓頓了一瞬,無師自通般扯着嗓子啞聲哭喊,直喊到喘不上氣幾乎要翻白眼,成功騙過了門外的人,也驅散了這一室旖旎。
紗帳中人影交疊,起起伏伏,喘息聲哭喊聲交織在一起,讓門口處的雲空徹底放下了心。
片刻後,門口響起腳步聲,雲空終于走遠。陸回翻身坐起,盡可能在這方寸中拉開與謝汐樓之間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