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是某人親手刻的。”
某人想着林季安一直在給他講過去的事:“林相碎的這枚印章也跟林小公子有關?”
林季安搖了搖頭,猶豫片刻還是把事情告訴了陸琰。
“那次你去晉陽,李叔跟我說了很多。也是那天我才知道,我爹跟你爹,他們是摯友。後來李叔将印章拿出來告訴我,它之所以會碎,是因為他們吵架氣不過給摔的。那個時候恰好是宮變前不久。”
陸琰看着印章缺失的一角:“知道他們吵架的原因嗎?”
林季安還是搖了搖頭。
陸琰合上盒子的蓋子:“怎麼不問?”
林季安長長“嗯”了一聲:“一開始确實很想知道,但是後來經曆了這麼多,好像也沒必要問了。”
如果要細細說起來,當初林季安知道他們争吵摔章這件事的時候,不是沒有懷疑過陸玦在當初宮變中做了什麼背德的事,所以父親才會特别生氣。但後來從别人口中一點點了解了那些事和陸玦這個人,心中的憂慮也就漸漸散去,剩下的便在曾讓陸琰帶給陸玦的話中——
“替我向你父親道個謝。”
陸琰垂眸看着手裡的盒子,随後垂下手,另一手拉起林季安的手腕:“想知道我們就去問,看看兩位歲數加起來都過了花甲的老爹究竟有什麼好吵的。”
林季安被陸琰拉着跟在他身後,腳步是邁開了,但腦子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去問?現在?”
“嗯。”兩人一路沿着林府的連廊往外走,中途陸琰随口吩咐下去準備的馬車在他們到林府大門時,恰好就牽來了。“昨晚爹不是說今日會有老朋友去将軍府看他,趁他在府裡找得着人,就去問問。”
“這不會太突然了嗎?”陸玦現在再怎麼說也算林季安半個爹,林季安擔心這麼貿然前去會不太妥當。
馬車緩緩往前走去,陸琰覆上林季安虛握成拳的手:“不會。爹看見這個我想他還會挺高興。”
将軍府門前,陸玦站在街上對一離去不遠的馬車揮手道别,如今不再身着胄甲的他退了幾分威嚴的味道,看上去更加頑童了些。
離将軍府還有幾丈遠的時候陸琰就瞧見了他那站在街上的老爹,隻不過是背對着他們,沒看到他們來了。
林季安掀起車簾,認出了陸玦揮手道别的那個馬車,那是孫太尉府上的。想來今日與陸玦會面的老朋友便是孫太尉了。
“爹!”
“爹。”
陸玦聞聲回頭,沒想到剛送走一位客又來了二位爺,他什麼時侯能好好清靜清靜。
瞧清兩孩子的打扮,陸玦直接忽略了陸琰,對林季安道:“季安,是不是這小子非讓你弄得跟他一樣的?”
新年問安的話剛到嘴邊,陸琰蹦出一句:“爹?”然後迷茫地回頭看向林季安,這好看的模樣什麼叫“弄得”?
林季安憋不住笑,瞄了眼陸琰後對陸玦道:“對,是他弄的,不過感覺還不錯。”
“啧。”陸玦小聲撇了撇嘴,“這倆孩子……”
幾人一前一後進了府中,陸玦揚頭點了幾下廳裡的幾把椅子:“當自己府就行,别拘着。”
陸琰失語片刻,心道這将軍府怕不是自己比他還要熟悉上個把年頭。
“說吧,什麼事?”
剛在兩人進府的時候陸玦就注意到了林季安的神情,像是躊躇的樣子,而陸琰呢就挨着林季安風風火火往裡走,巴不得趕緊一樣。
陸琰和林季安相視一望,前者坦然朝林季安點了點頭,從懷裡拿出那個盒子遞給陸玦:“爹,今早我跟季安在林府收拾東西的時候看見了這個。”
陸玦打開了盒蓋。
“之前有聽說這印章會碎……是因為您和林相吵了一架。所以那個時候,是發生了什麼?”
陸玦看着盒中的印章,一時愣了神,因為他沒想到自己還能再見到。等林季安連喚了兩聲爹,陸玦這才從印章中收了神,擺着頭淡然一笑。
“哼,我還以為茂生真把這東西扔掉了。”
他将盒子放在一旁的桌上,就這麼看着印章靜靜地躺在裡面。方才一閃而過的感慨消失在陸玦此刻灑脫的笑裡,他望着旁邊兩人:“你們猜猜,這是誰送給茂生的?”
既然是知道林相的喜好,又被陸玦這樣問,陸琰毫不猶豫答了個“你”,林季安下意識也是這麼覺得的。
“錯。”陸玦不再賣關子,“這是陛下送的,很多年了。”
那是他們三個人的感情仍然很好,還沒有到心有芥蒂的時候。
陸玦陷入回憶:“那次我跟茂生争吵,是因為他看出來陛下……還是說三殿下吧,看出他的不對勁。不過那時候我們誰都忙得腳不沾地,跟三殿下的相見已經少了很多,隻是我不覺得三殿下會有異心,就覺得他……太少人了解他了,自以為從小一塊長大算是知根知底,沒想到我也是不了解他的其中一個。”
“那時候茂生跟我說起這件事态度強硬,讓我别把手裡的調令給三殿下南下,可他是堅決了,我也堅決。這一來二去,上了脾氣,”陸玦笑了一聲,“手裡扔的東西也就沒了準,等聲音響起來我們去看的時候才發現是印章。我一直以為是茂生故意扔的這個,看他這麼一摔,我也就摔門走了。”
也就是說要是今日林季安和陸琰不把印章拿過來,陸玦還真就一直不知道其實它還被林茂生好生放着,不過是沒了人用而已。
“還是沖動啊。”陸玦歎了一句,“生氣隻是一時,消氣了來講兩句話,還怪扭捏。”
陸琰插了句話:“有多扭捏?”
陸玦回繁城這段日子,有好些事也能打聽得到。他眼神在林季安和陸琰之間來回掃了兩下,最後定在陸琰身上:“沒你扭捏,自個兒悶神去。”
“……”陸琰暗自記下了陳瀾的名字。
幾人東拉西扯,一會兒陸玦問陸琰和林季安兩人繁城周遭有什麼新去處,一會兒又給林季安講起如今朝廷裡的幾個老臣脾性如何。三品尚書令,還有往上走的時候。
街上闌珊處的燈火接連亮起,陸玦也開始趕着他們倆人回府:“回去吧回去吧,讓我清靜清靜,明日還要出門看看。”
陸琰起身正要同林季安一道離開,忽然想起什麼,讓林季安在馬車裡等他一會。陸琰回來的時候手裡拿了樣東西,馬車裡有些黑,林季安看不清是什麼,看起來像塊料子。
不等林季安開口問,陸琰先一步道:“季安,今早你給我看的我娘做的那身衣裳,能不能給我?”
這有什麼不能的,林季安當即同意,不過他倒是好奇陸琰要這個用來做什麼。
隻見陸琰抖開手裡地那塊“料子”,展現在林季安眼前的是與剛才陸琰要的那件極為相似的衣服。
同樣一小件,所繡圖案差不多,隻是顔色略有區分。
“這個是我以前穿過的,早上看到那件衣服的時候我就想到這個。很像,所以我想用來做個東西。”
林季安不知道陸琰的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帕子、香囊、發繩什麼的都讓他猜了一遍,很可惜都被陸琰一一否決。最後陸琰隻告訴他,會讓他每日都用到。
大年初五晚上,林季安同陸琰回到房中,發現了床榻上新放置的枕頭——是一個鴛鴦枕。
不過上面的圖案并非鴛鴦,而是那兩件衣服上繡的圖案,一左一右,與鴛鴦枕上主要的綢子相接得毫無違和之感,似乎本該就這樣渾然一體。
“之前的那個枕頭側睡久了确實有點壓耳朵。”陸琰擡起指尖摸了摸林季安的耳廓,然後滑到他的耳垂,“我讓人特地做軟了很多,應該會好一點。那件衣服的話以後你會天天用到它,娃娃親現在作數了?”
“不是早就作數了嗎?”林季安知道陸琰向來心細,很多事不用他說陸琰都能察覺到。隻能那日早上,他不是眼睛都沒睜開麼?反應過來後林季安拉過陸琰捏着他耳垂的手在他掌心親了一口。
隻是有人得寸進尺,剛剛被親過的手在原地一動不動。
于是林季安隻能又親一口。
“要不要試試新的鴛鴦枕?”陸琰收回手,讓笑唇代替掌心。
林季安不可抑制勾起嘴角看着他的雙眸:“好。”
同床共枕,燕侶莺俦,又是一夜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