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陸琰除敵,大周将北鹘囊括境内已過去好幾年。期間明德帝體内毒性實在是難以抑制,不到兩年宮内駕崩,趙奕明登基,改年号永和。
皇後退位,将鳳印給了林竹依,居于後宮誦經,對政事不聞不問。隻是林竹依在明德帝駕崩之前有了身孕,依大周律法本該在趙奕明登基時一道封後。但國喪三年,無法舉辦封後大典,直至永和三年初春,一切落成。
“陛下,閩地海平村近來海寇猖獗,村民困擾許久,可要派人前去處理?”
趙奕明想起來前些時日私下裡陸琰有提到過想要加強靠近海岸一帶的軍隊防衛,隻是那時候恰逢大周軍隊的整合,難以調派人手便暫時擱置。
如今有人提到海寇,趙奕明知道是自己疏忽了。
“選派人馬,即日出征鎮壓海寇,不知哪位将軍願擔此任?”
外患平定多年,陸琰平日除了練兵,就是偶爾去大周其他縣城看看地方兵的情況。他正想請命前去,卻被他新收的一位下屬搶先開了口。
“陛下,臣願帶兵前往,還望陛下準許!”
趙奕明看了眼陸琰,又往後看向那站出來的人,心中正樂:“好,那就交給楊都尉了。”
陸琰回頭瞧了瞧楊耀,輕笑了聲然後搖了搖頭,這麼下去真怕是自己的位置都要不保了。
楊耀前兩年從邊境回來之後就進了陸琰麾下,無論做什麼都是一馬當先的勁兒。有時候陸琰要是接了什麼事還沒來得及去做,等他回頭,就會發現楊耀已經代他完成了。
陸琰曾也勸過他不必如此,但楊耀對此的解釋是,他很感謝林大人這些年對他家裡人的看照。隻是關于文臣那邊,他一個粗人實在無法幫上什麼忙,不如換個法子來幫陸琰,也算是一種間接報答。
楊耀之所以會這麼說,是因為陸琰和林季安的關系已經在朝堂上傳開了。大家表面上誰都沒有說什麼,誰讓一位既是尚書令又是太子太傅,另一位估摸着就要成太尉了,再加上如今的皇後也姓林……
這樣的勢力,誰敢那麼沒眼力招惹他們?
幾番上奏,原以為要準備退朝,但翰林學士卻還有一事在最後才上奏。
“商學士所謂何事?”
翰林學士拱手深深弓着腰:“陛下,臣本不該在此直言,但事關皇室興盛,臣鬥膽懇請陛下恕罪。”
趙奕明從來都不喜歡這樣的拐彎抹角,他擡手示意了一下:“商學士直說就好。”
翰林學士直起身:“如今陛下迎娶皇後已經三年有餘,雖得太子公主,但皇子終究是穩定江山不可或缺之人。臣知陛下體恤皇後安康,如若另立妃子,皇子必然會有。”
翰林學士這一番話讓朝堂上大多數人都懸了心,眼下皇後獨占後宮,太後雖深居在内,但對皇後也是多有寬容。另立妃子本不是什麼荒謬之舉反而再正常不過,可在陛下這裡,是絕不會觸碰的禁線。
“商學士,朕記得朕說過,不會另娶。”
趙奕明沉了臉色,欲要退朝,但又有幾人站出來支持翰林學士,且言之有物。
林季安側目瞥了眼殿中幾人,什麼都沒說,這種事他不好插手。
其實林季安心裡清楚,從他成為太子太傅那日起,朝中忌憚他的人越來越多,那些有時候跟他政見不合的大臣必然是會擔心,害怕他會在朝中一手遮天。
在那群人眼裡,皇後為林氏,太子交由林季安來教導,陸琰又将成為太尉。這樣可稱之為的外戚勢力越來越大,有朝一日,林氏攝政未嘗不是沒有可能。
翰林學士這些人表面上說的是立妃子,誕皇子,但實際上想要的是希望能有人在後宮與皇後抗衡,其家族勢力在朝廷壓下林季安的風頭。
趙奕明不想跟這些人多說什麼,在帝位這些年他也漸漸清楚那些朝廷大臣的心思,雖然他們這麼說确實是為皇室着想,但對有些事終究是不知就裡。人心的彷徨猜測的确容易成為難以把控的成見。
“行了。”趙奕明揉了揉眉心制止翰林學士等人繼續說下去,“朕已經定奪的事不必多言,皇子有太子和公主已經夠了。江山社稷除了靠他們,也需要衆愛卿不是嗎?此事日後不必再提,今日就到這,退朝。”
翰林學士等人一時間面面相觑,不知說什麼好。見趙奕明執意這樣,也不得不暫且放棄。
按照往常,林季安下朝後本該去教導太子一個時辰,但今日是太子的休息日,所以與趙奕明商議完事情之後,便和陸琰先回了侯府。
如今的侯府在之前林季安的指示下與林府的環境已經相差不大了,随處可見的綠葉紅花和滿是生機的小塘,一看就是林大人喜歡的東西。
“今日翰林學士在陛下面前上奏,看起來是想給陛下納妃,實際防着你吧。”陸琰替林季安撥開長到外面的一支竹葉,兩人從院中小道往後院走去。
林季安輕笑了一聲:“猜疑的人太多,解釋也沒用,随他們吧。”
“怎麼能随他們。”陸琰攬住林季安的肩,“人心叵測,我們也得防着才行。”
侯府後院的書房要比林府的那間大不少,陸琰和林季安兩人一人一張桌子處理起事務來互不幹擾。隻是有時候定力不夠,事務處理到一半,一人便會被另一人按在椅子或者桌上親起來。
比如現在。
哪怕快接不上氣了也沒有一點要分開的意思。
兩個人在一起已經數把年頭,但跟剛在一起的伴侶沒什麼兩樣,卿卿我我好不膩歪。
“舅舅——!”
書房外一聲稚嫩的聲音傳來,林季安和陸琰猛地一顫後迅速分開,兩人坐在各自桌前假裝無事發生。
“舅舅!”小孩找來書房,看見林季安和陸琰後總算是喜笑顔開,“你們怎麼在這裡啊?我從林府一路找過來,他們都說沒看見你們。”
這小孩便是太子趙煜行,今年五歲。
林季安瞧他進來,走到他身邊蹲下捏着他的小手:“殿下怎麼過來了,自己一個人嗎?”
趙煜行搖搖頭:“有人跟我出來了,他們在侯府外面。”
他答話的時候不知道被林季安臉上的什麼吸引了注意力,話聲漸小,然後盯着林季安的嘴道:“安舅舅,你剛剛是不是吃好吃的了?”
林季安正納悶,不知道他這小侄子為什麼會這麼說。很快,趙煜行又把目光投向陸琰:“琰舅舅也是,你們的嘴巴都紅紅的,肯定吃東西了!”
林季安一嗆,看着陸琰的目光多了幾分“善意”。
陸琰哈了幾聲,牽起趙煜行的手就往外走:“我們行兒真聰明,你想吃什麼,舅舅帶你去吃。”
“琰舅舅剛剛吃什麼我就吃什麼。”
陸琰回頭看了眼林季安,笑道:“那可不行,那是舅舅專屬的。”
趙煜行在皇後的嚴格管教下向來是個懂禮的乖孩子,聽見陸琰這麼說,隻能作罷:“那好吧,其實我現在也不餓。”
林季安走到陸琰身邊,低頭問趙煜行:“行兒今日怎麼來侯府了?”
說到這個,趙煜行才想起來:“哦!因為今日安舅舅沒有來上課,我好無聊,就出來了。上次琰舅舅說跟我玩投壺,現在都沒有來找我玩。”
“啊……”陸琰想起來了,上次趙煜行被他皇姐拉着去做課業,死活不願,恰好當時陸琰又在一旁,隻能哄着趙煜行說等他做完課業就找他去投壺。結果一回頭,這件事被他忘得一幹二淨,還是小孩子對這些的記憶力不錯。
“那我們現在去投壺,讓你安舅舅也來好不好?”
一聽這個趙煜行就來精神了:“好!”他一手拉着一個舅舅的手掌,領着他們往前院跑去。
要在侯府找幾根無頭長箭那很容易,但是要找個投壺器,那還是有點困難。畢竟林季安和陸琰兩人就不會玩這個,自然也不會準備用具。
實在沒有辦法,陸琰找出來一個跟投壺器差不多模樣的玉瓶。
“行兒,看好了,就往這裡面投。”陸琰站在離玉瓶十步遠的位置朝裡面投了一支箭,哐啷一聲,箭落瓶中。
趙煜行目瞪口呆看着瓶裡的長箭,然後目光崇拜望向陸琰:“琰舅舅好厲害……”
陸琰得意笑了一聲:“那是。”
林季安看着玩鬧的兩人不由得勾起嘴角,都多大的人了,這下是真分不清究竟誰才是孩子。
陸琰轉頭注意到林季安,故意道:“安舅舅也來一個?”
趙煜行聽了也跟着起哄。
但林季安的投壺技術又怎麼能跟陸琰比,這幾年的春獵冬狩他跟着能遠遠獵到一隻野雞就算不錯了。
這十步遠的投壺,瓶口又小,不是難為他麼?
林季安拗不過孩子,隻能硬着頭皮上。長箭捏在手裡正瞄準瓶口的時候,陸琰從後面握住了他投箭的手,将人半攬在自己身前。
哐啷,命中靶心。
“哇——”趙煜行看了看兩個舅舅又看了看玉瓶,“兩個人一起投也這麼厲害!”
陸琰一本正經道:“是啊,因為安舅舅帶領得好。”
林季安沒忍住笑出聲。
趙煜行躍躍欲試,發現自己連投三支箭都沒有投中的時候,他不樂意了,朝舅舅們投去求助的目光,極像林竹依那水靈靈的眼睛眨巴眨巴。
林季安剛想說其實他也投不準的時候,侯府外又有一聲清靈的聲音響起:“趙煜行——!”
趙煜行聽後渾身一顫,剛剛的委屈一下收起來,連跑到林季安身後抓着他的衣服躲起來,隻探了個頭往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