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一口氣,胡昆重走下了台階:“現在,就說說十五年前的宮變,‘太子弑父’的事情。”
他站定在金戈軍的包圍圈外,負手看着陸琰和林季安:“陸侯爺、小林大人,你們知道,你們的父親與這位陛下,是至交嗎?”
胡昆重重新打量着他們兩個人:“小林大人像你的父親,但陸侯爺卻是長得像令慈了,特别是你這雙眼睛。不要多想,我曾經見過令慈一面,在陸太尉和她拜堂的時候。”
陸琰冷哼一聲:“胡将軍這是換别的法子了?當初對我痛下殺手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
“不是換法子,是改主意了。”
“十五年前那些事發生的時候我雖然不在宮裡,但是多多少少還是清楚的。那日,應當是三殿下拿走了陸太尉和當時兵部尚書大人身上的軍令吧,往繁城調來了一萬的人馬。在他們抵達繁城之前,三殿下也是在靜心殿,如同前兩日周大人跟三殿下談話一般,三殿下跟先帝也在談。”
胡昆重又看回上面那個人:“談的是什麼呢,我不妨來猜猜。說,先帝為什麼總是看不上你,有時候誇贊年幼的四殿下也不多看你一眼。那先帝又是怎麼說的?他說,你跟任何皇子都沒有可比性,因為你的母妃,所以連帶你也不喜歡。”
“你給朕住嘴……”明德帝喃喃道。
“三殿下你本就忍了多年,這次聽先帝親口說出來,實在忍不了了,幹脆當場殺了先帝以解憤恨。恰好這個時候太子殿下進來,你狠心割了太子的舌頭,再放跑他,把所有的事情都栽贓到了太子的頭上,包括後來你召集的人馬進了宮,你還僞裝成不知情的模樣,僞造先帝的聖旨帶着禦林軍跟他們厮殺,一切都裝得很好。”
“但是你的至交不清楚你嗎?林相直接來找你了。”
是林茂生。林季安聽見胡昆重提到自己父親,心中驟然緊縮,當時究竟是怎樣?他一定要知道。
“當時宮裡已經死去大半的人,當時你身邊跟的是地方軍,不是禦林軍。你們正在追殺先帝和太子的部下,你要把他們趕盡殺絕。林相就是在這個時候找上你,他勸你收手,但是那個時候你已經殺紅眼,聽不進去一點。最後,你殺了林相,在陸太尉的面前。”
陸琰呼吸一驟。
什麼叫,陛下在父親面前殺了林茂生?
他看向林季安,但林季安此刻已經亂了。為虎作伥……這個虎,真的是陛下。
指尖一點點绻起,林季安看着前面的眼神已經變了。
陸琰一時有些慌亂:“胡昆重,空口無憑。”
胡昆重像是面對一個撒潑的孩子無計可施一樣,他輕聲一笑:“這可不是空口無憑,陸侯爺,你這些年替你的陛下殺的人,你也猜猜,這裡面都有什麼人?”
陸琰盯着他,腦中過着一幕幕殺人的時刻。有惡匪,有惡官,也有……他從未聽聞的普通的人。
“上次你追殺的一個人逃到了我的地界,他是來向我求助的。因為就是他,當初宮裡的一個侍從,親眼目睹了三殿下弑父的過程,後來機緣巧合被我找到,便告訴了我這一切。沒想到三殿下徹查宮中薄錄,竟是做到了這個地步,一人也不放過。”
陸琰想起來了,他還想起一個人,當初奉命去晉陽要殺的王氏,以及他一家子。
“王大人,陸侯爺想必也想起來了。他是當時戶部的人,不知怎麼逃過了那次宮變,之後住在了晉陽。人越老啊,心裡越是不安,三殿下看來是想追究到底。”
陸琰啞聲:“你派人殺他?”
“我的人回來身負重傷難道不是你的手筆?況且我并不是要殺他,我是要勸他,把知道的事情全都告知于我,好推翻現在的這位皇帝。很可惜,晚了一步。”
“不是你還有……”話到一半,陸琰不再說了,他猛然記起在晉陽還碰到了另外一個人。
探望朋友,原來是這樣。
“陸太尉現在遠在邊境,你知道為什麼嗎?當年陸太尉目睹三殿下殺了林相,但陸太尉無計可施啊。三殿下這個時候倒是念舊情了,他沒有對陸太尉怎麼樣,登基之後着急把他發配到邊境,畢竟還有價值可用。”
胡昆重有些惋惜:“這樣的英才在那邊不能回來,甚至不讓你們父子倆見面,至于原因……陸侯爺聰慧,應該已經猜到了。”
為了防止陸玦把當年的真相說出來。
“陛下!”胡昆重一聲感慨,“你想流芳千古,但是你配嗎?”
“好了,該說的我都說了,陸侯爺,小林大人,你們是想繼續效忠這位有殺父之仇的陛下,還是跟我們另則明君,選一個吧。”
“另則明君?我想将軍是要自己登基吧。”林季安終于有了反應。
“自然不是,是……”
“是本王。”渾厚的聲音響起,衆人看向殿外,是趙寰。
他身邊還跟着一人,是臉色極差的趙奕明。
趙奕明不敢擡頭,不敢看陸琰和林季安的眼睛,剛剛他在殿外全部都聽到了。他現在有什麼資格求他們幫自己。
“本王是先皇後所生,是先太子的胞弟,比趙罡,更有資格坐在那裡。”
“王爺……原來如此,怪不得趙骅會做那些事。”
聽到陸琰的聲音,趙寰哼了一聲,瞥了身邊的人一眼:“骅兒?提他做什麼?隻有他能做太子了,總比這個廢物要好。”
趙奕明攥緊手心,其餘的話他都聽不進去了,他仰慕敬重的父皇,能把大周治理得很好的父皇,是踩着先帝和摯友的血肉登上這個位置的。
他顫着身子,一步步走到禦前,淚水淌在眸中,好久才開口:“父皇,我想聽您的親口說,他們說的都是假的,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