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
六月天,一場突如其來的風雨伴随着雷電降臨到了江甯。
“是雨!下雨了,終于下雨了!”
瓢潑般的大雨傾倒而下,大街小巷的百姓此刻不是躲在屋内,也不擔心後院剛出土的苗子會不會被這雨淹了。
他們走到街上,任憑利落的雨珠子砸到臉上,雙手捧起接住的雨水,每個人的面上盡是枯木逢春般的笑意。
他們吼叫着:“感謝上蒼垂憐!感謝大周厚愛!”
轟——
明德帝剛從早朝退下來,此刻正與兵部尚書在靜心殿内談事,烏蒙蒙之中扯過一道雷電,照亮了暗中的半個宮廷。
“這雨是下不停了。”明德帝歎息一聲,“上次調了幾支軍隊前去孫大人那邊,軍營那邊可還留有人手?”
周均俯首:“回禀陛下,還有幾支留着。”
明德帝點頭。
靜心殿内除了他們,就隻剩一個魯公公伺候在側。
“陛下,近日……臣聽到了一些傳聞。”
明德帝擡眼:“哦?什麼傳聞,說與朕聽聽。”
周均淡淡擡起頭:“臣聽聞,先帝是死于陛下之手的,而非先太子。”
丹青未落,明德帝擱下了墨筆。
“周大人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雙目中藏不住的殺意在此刻溢漫。
“臣還聽聞,當初宮内一夕之間的動亂,也皆是出自陛下之手。”
“周均!朕看你是不想活了!”
“陛下,您隻是側妃出的三皇子,是如何繞過太子和二殿下爬到這個位置的?”
嘭!
明德帝胸前的松花石硯一聲巨響過後砸在了周均腿上,濃墨染進紫色的官袍,由一小片向四周擴散。
“來人!給朕來人!”
殿外除了雨聲,一片寂靜。
遲遲無人前來,明德帝吼道:“周均,朕的人呢!你要造反?!”
“陛下息怒。”周均靜靜說道
明德帝起身一把拔出座位後面的長劍,劍指周均:“朕沒下禁令,禦林軍片刻就會過來。周均,這條命你是不想要了。”
外面傳來輕微的踏水聲,走得很穩重。
“陛下,稍安勿躁,等禦林軍來之前,有個人很想見您一面。”
又是一道雷電閃過,這次大殿門口多了一個人。藏在鬥篷下的面容看不清,隻是右手帶着的手套很是顯眼。
“沒有召見你也敢讓人随便進來,當朕這宮裡是什麼地方!”明德帝狠狠盯着前面兩人,“魯公公,給朕叫人來。”
身旁的人沒有任何動靜。
“魯公公,聽不到朕說話嗎!”
“陛下别喊了。”進來的那人脫下了鬥篷上的帽子,白中參黑的頭發下是一張飽經風霜的臉,看起來已經到了花甲之年。“魯公公,你先下去吧。”
“是。”魯公公應了一聲,走出了殿門。
明德帝震驚地看着這張臉:“胡昆重?”
“三殿下……不,現在該叫陛下了,沒想到您還認得我啊。陛下看見我驚訝嗎,按照您的謀算,在十八年前,我就該跟二殿下一同戰死在邊境了。”
胡昆重擡起右手,緩緩褪去帶着的手套:“陛下給老臣的傷痛,可一直記着的。”手套下罩着的不是有血有肉的手,而是一條義肢。
“當初在與北鹘交戰,卻不曾想被自己人砍去一條胳膊,老臣心恨啊。陛下,你可知道是誰砍的嗎?”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啊好啊!”明德帝緊握長劍狠狠大笑,“魯公公是什麼時候成了你的人?藏在繁城陰暗角落裡的滋味不好受吧。”
胡昆重完全不在意他這番話:“陛下啊,老臣可不是在繁城裡待着,我在城外,遙望您很久了。”
城外……
“黑市?你是黑市的主人?”明德帝猛然回憶起什麼,“之前有人給朕呈上來的金柬,是你安排的?”
胡昆重冷哼一聲:“陛下還真是後知後覺,當初那金柬不就是我們周大人呈給您的嗎。沒想到您轉手就給了陸大将軍那位兒子,不然我們早就能在黑市碰面了。”
殿外,這場雨下的愈發大了。一衆甲胄聲從遠處傳來,聲音也愈發清晰。
“胡昆重周均,朕要你們今天就死。”
周均看着他,淺淺露出一抹笑:“陛下,外面可不是您的禦林軍。”
明德帝持劍走下來,把劍架到了周均脖子上,瞪着他:“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陛下,那是我和周大人組建的金戈軍。”胡昆重字句道,“您的禦林軍,此刻恐怕剩不了多少了。”
明德帝胸脯起伏不斷,情緒已然到達了激憤的狀态:“你們……你們要造反!周均,我先殺了你!”
周均雙指抵着劍,很輕易就将長劍推開了:“陛下,臣知您身手了得,哪怕到了歲數,拿一手執劍的本事也還在。隻是……您現在已經無力了吧?”
強撐太久,明德帝終是在周均的這句話下忍不住将胸腔的血一口吐了出來,手中的劍也随之掉落在地。
明德帝捂着胸口,濃烈的腥味從口中蔓延而出。
“黑血……你們……”
胡昆重踱步走到明德帝身邊:“陛下,您已經是強弩之末了。不如猜猜,你身邊還有哪些人,是跟我們一路的呢?”
“駕——駕!”
林間小雨灑落,兩道疾馳的身影以及他們身後的疾行軍隊正在朝繁城趕回。
“再行一個時辰就能到上谷了,季安,你先在裡面歇着等殿下他們,我帶人繼續趕路,明日一早就能到繁城了。”
陸琰邊趕馬邊與身旁一樣趕馬的林季安說着,兩人頭上戴了鬥笠,但臉還是避免不了被灑進來的雨淋濕。
“不,我跟你一起回去。”林季安的語氣沒得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