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獄内,林季安剛吃完李竹依送來的菜就發覺一旁的動靜。鞋底踏在地面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輕浮,又帶着些急切。
“林大人,别來無恙啊。”于向負手行至林季安牢獄外,轉身與他相對,看起來像是有些不甘的模樣。
看來是來找麻煩的了。
還未等林季安開口,于向又繼續道:“沒想到人都在牢裡了還有本事讓侍禦史大人重新查案,事到如今還想翻身,林大人莫不是異想天開了?”
“于大人。”林季安走到于向面前,兩人之間隻隔了一道鐵欄,“你應該比我要了解侍禦史大人的。”
“你什麼意思?”
牢房雖暗,但燭光在裡面搖曳。林季安背對着光影,臉上的陰暗像是将光亮驅趕。迎着這樣的注視,于向有些不寒而栗。
“侍禦史大人雖容易被你這樣的人鼓動,但他做任何事情都有自己的一條界限。”說完這句話林季安笑了笑,似乎并不在乎眼下的處境。
“但凡沒有确定的事情,又怎麼下判決呢?你說對吧于大人。”
于向往前走了一步,若是沒有這道鐵欄,怕是就要貼在林季安面前:“負隅頑抗。信件和銀票,哪一樣不能将你定罪?”
“說到這個,在下知曉當時悄悄将信件送到于大人手中的那人到現在也沒出現,是吧?既然順利将我拿下了,卻不來領賞,這是為何于大人可否有想過?畢竟賞賜可不小。”
此時兩人一人為囚犯,一人為朝廷命官,可更加安然自若的一方确是牢中人。
這話說的沒錯,于向這兩天還在想,既然已經抓到林季安,為何那位神秘的遞信人還不出現?
同在朝廷為官,沒見過豬跑難道還沒吃過豬肉?既然林季安說起了,于向便一點就通。
“先抛開這個問題不談。于大人,單憑你口中的送信人,我想這個是誰都可以捏造的一個身份。如果從始至終都不存在這樣一個人,那會不會是你……”
于向猛地抓住鐵欄:“林季安你少血口噴人!”
“這是誰啊,這麼大火氣。”禦史中丞捋了把胡子笑呵呵走來。
“元大人。”于向怔了一怔,沒想到禦史中丞會來這裡。
不過後者卻沒有理會他,轉而向林季安道:“林大人在這裡幾天受苦了。”
“多謝元大人惦記。算不上受苦,這些天在下算是受教了,不白糟蹋這一趟。”
兩人說起話來哪裡還有于向插嘴的份,朝中沒有,這私下更是沒有。
手握成拳,于向低聲道:“元大人,我先走了。”
這回禦史中丞倒是有了回應:“诶诶,好,慢走。”
林季安知道禦史中丞不好插手台院的事情,此刻他前來,也不知道會不會惹上什麼麻煩:“元大人,您這次過來怕是不宜久留。方才于大人才走,您……”
“诶!”禦史中丞一揮手,“老夫怎麼說也是禦史台的人,他台院再怎麼也不敢以下犯上,最多講兩句有的沒的,我這快緻仕的老骨頭怕什麼。倒是你啊……”
禦史中丞歎了口氣:“讓那些人紮眼了。”
林季安垂眸苦笑了一下,沒有說話。
“你不用太擔心外面的事情,會有人替你處理好的。隻是眼下有些事還需問問林大人。”
“元大人盡管說。”
“關于繁城縣衙賬簿這件事情,此前除了你,可還有其他人知曉?”
回憶如潮水般湧入,雖然能清楚記得當中細節,但随之藏匿在其中的暗流呢?
林季安重新整理了一下思緒:“我發現賬簿問題的時候,何大人當時也在,畢竟是縣丞而且資曆比我高,不與他相談恐怕不像話。”
“往後的派人追尋調查都是何大人一手在操持,其中的過程和結果都與我說過。要問還有人知不知曉此事,我想當時奉命追查的衙役可能會猜到。”林季安手抵在唇前,眼睛盯着地上轉頭的縫隙,“除此之外,隻剩下那位真正把銀票拿走的人了。”
禦史中丞想起來縣衙發出去的追捕令:“你是說前縣令?”
林季安搖搖頭:“早些時候就聽聞前縣令的性子,他雖敢做出這些貪腐之事,但從不信任任何人,事事以已為先。所以關于他那一部分的缺漏既然查出來了,便已完結。其餘的,應當是其他人的手筆。”
禦史中丞眯起眼點了點頭:“對了,剛來的時候聽到你與于向說的一些話,你是已經将此事告知侍禦史了?”
蠟燭快要燒盡,地上的人影被拉長了些。
“總不能坐以待斃。”
咻,光滅了,周圍暗下幾分。
林季安借着其他牢房傳來的一絲光亮走到牆角,取出備用的蠟燭走到鐵欄旁:“元大人,能否勞煩您在走道那處幫我點燃一下?”
遞出蠟燭時,林季安像是回憶起什麼,又繼續道:“之前在縣衙的時候,陸琰就喜歡在蠟燭燃盡前點好一根新的,火折子就像擺設一樣。”
禦史中丞接過的手一頓,很快便來到走道照明處将其重燃。
“看來他對你那還挺清楚的。”
微弱的光源逐漸強烈,眼前的事物再次重歸清晰。
在林季安轉身安放蠟燭時,禦史中丞看到了他桌上的那盤山楂糕。
“喲林大人,你這也有山楂糕呢。”
“是啊。”
禦史中丞樂呵着,雙手攏進袖袍:“方才去将軍府,他那還有一大盤,跟批發似的。内人也好這口,順帶也捎了些走。”
林季安盯着眼前的糕點,心情好像沒那麼明媚了:“是嗎,看來他做了很多。”
想起那堆積如山的畫面,禦史中丞感慨了一聲:“那可就多了,你要是看到那場面都得驚訝一番。”
話鋒一轉,他朝鐵欄走近了些,仔細瞧了瞧桌上的那幾塊山楂糕:“不過林大人,你這幾塊好像好看些啊。”
林季安擡頭,對上禦史中丞些許擰起的眉眼,興許是這模樣在一位老者臉上出現頗為有趣,他沒忍住笑着問道:“元大人此話怎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