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春秋不說話,看着眼前這具冰冷的屍體。他的内心倒是沒有什麼波動,從一開始就存在這樣的可能性。
但林萌萌的死亡并不是絕對的。在這一場遊戲中,他們每一個人都被分配到了不同的角色,也就是說,林萌萌的死亡也有可能隻是角色定義上的相對死亡,隻是一種狀态,而不是真的死了。
當然另一種可能性也是存在的,那就是林萌萌真的變成了這個遊戲的“祭品”。兩種情況對于柳春秋來說都沒差,畢竟遊戲的任務是找到所有的同伴,從一開始就沒有說是找到“活着的”同伴。
柳春秋冰冷的目光轉向了白羽音。她依然跪坐在地,試圖喚醒這具屍體。以她的智商來看,不可能比柳春秋想到這件事晚。那麼,現在眼前的這個女孩,她心裡到底在想什麼呢?是殘存的理智在思考接下來的路,還是被現實擊垮,感到痛苦呢?
對方發出一聲沉重的歎息,柳春秋從發呆中回過神來。
“先搬回去吧。”
聲音沒有絲毫的波動,表情也沒有。
這就是他們的差别。柳春秋有些恍惚,莫名想起最開始的那些日子。如果當初他沒有犯下那種過錯,是不是還能在無知中快樂地度過?這樣無論是他,還是裴羽,還是陳逸,都不用走到今天這一步。
“你發什麼呆?”
“哦,沒什麼,想起了一些過去的事情而已。”
白羽音已經背起了林萌萌,軀體的重量壓得她不得不彎着腰,緊緊抓着林萌萌兩條無力的雙腿,她的雙臂綿軟地繞過白羽音的脖子,耷拉着。
“你知道的吧,就算帶回去她也不一定能醒過來了。”柳春秋避開林萌萌那雙無神卻盯着他的眼睛。
“我知道。”白羽音淡漠地回答道,“但是通關條件是什麼你應該很清楚。”
直擊要害的談判方式。白羽音抓住了無可否認的事實。
柳春秋苦笑了一聲,上前阖上了林萌萌的雙眼,“你自己搬回去吧,我沒力氣了。”
白羽音本來也沒有将林萌萌交給柳春秋的意思,背一個人對于自己來說确實很難,所以為了節省氣力,她沒有回答,徑直便向房門口走去。
柳春秋見狀便快走兩步,撬起了門。
老式的門鎖有些麻煩,外面一層鐵門加上内裡一層木門,木門上又額外挂了一把鎖。很顯然靠蠻力解決是很困難的。
柳春秋單膝跪在地上,咔哒咔哒地用從兜裡不知道哪來的鐵絲操作着,沒一會就出了汗。好在他的手法還算熟練,已經開了兩道鎖。
“喂,”身後的白羽音突然開口,“你回頭,看看現在是什麼情況。”
“?”柳春秋對這個指令充滿了懷疑和不信任,一定是出了一些變故,直覺告訴他應該回避。但如果真的有什麼,他也逃不掉。
于是柳春秋動作緩慢地回過了頭。
剛好與林萌萌那雙死掉的雙眼對上視線。
“她動了嗎。”
白羽音沒有說話。
然後,林萌萌一隻青白色的手,微微抽搐了一下。
“放下。”
“……”
“我叫你快點放下你聽不見嗎。”柳春秋壓抑着語氣的起伏,表情嚴肅。
白羽音緩緩蹲下身,“你去後面托住她。”
“啧。”柳春秋迅速起身照辦,單手扶住林萌萌的後腦勺,另一隻手架住她的胳肢窩将她平放在地面上。
這裡可沒有釘子和錘子,連地闆都是水泥地,如果她再發瘋就完蛋了。
柳春秋後撤幾步,餘光默默掃過剛才兩人跳下來的管道,思忖着一旦出事如何迅速跳上去。
這具通體青灰色的軀體很快便開始抖動,随後變成了抽搐,但瞳孔始終處于渙散的狀态。
白羽音皺眉靜靜看着林萌萌的抽動,頭腦飛速轉動着。
兩人的目光同時轉向了那個通風口。
但卻意外地發現時間不知道何時發生了回溯,那個通風口俨然是一副沒有被打開的狀态。
“柳春秋,”白羽音俯下身,“我再問最後一個問題,這種狀态有搶救的可能嗎。”
“沒有。”柳春秋斬釘截鐵道,同時又一路後退,準備占領衣櫃藏身。
白羽音沒有撤離的意思,反而重新跪坐在地,将林萌萌的頭向後仰去,撬開她冰冷的嘴唇,俯身上去人工呼吸起來。
瘋了嗎。柳春秋心裡突然冒出一陣無名火。
“你到底要幹什麼?”
“既然時間能夠回溯,那麼不排除林萌萌的身體也能夠回溯到活着的狀态。”
柳春秋咬牙,他并不打算賭這極小的可能性。他打開衣櫃,裡面卻掉出一隻斷掉的右腳。
那隻右腳還保留着正常的顔色和膚質,斷口處坑坑窪窪,露出裡面紅色的肉。
林萌萌像是感知到了血腥的氣味一般,抽搐的頻率變得極高,上下颌顫動着,牙齒不斷碰撞,發出咔哒咔哒的噪音。
白羽音感到嘴唇一陣疼痛,随後那個地方開始發熱,失去知覺。她擡起頭,用手背胡亂一擦,擦去了唇角的鮮血。
林萌萌蒼白無色的嘴唇上沾染了白羽音的血液,紅豔無比。像是本能的驅動一樣,她竟然伸出了舌頭,舔舐着這些血液,一遍又一遍,宛如饑餓而待哺的嬰孩。
白羽音見狀,毫不猶豫地将手臂伸了過去。
林萌萌雪白的尖牙刺破白羽音的皮肉,深深嵌進她的肌膚,不斷吮吸着。
先是一陣不容置疑的痛楚,随後便是她嘴唇冰涼的觸感。她感受到血液正在從她的血管中被不斷抽出,這種疼痛與瘙癢并存的感覺讓白羽音格外不自在。
這種醫學上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在這裡奇迹般地出現了。柳春秋無語凝噎,感覺心裡還是有些不是滋味,脫力般地滑坐在衣櫃前,看着白羽音瘋癫的舉動。
“不躲了嗎。”
“這不是有你做她的餌料了嗎。”
白羽音面無表情地看着自己的胳膊逐漸失去血色,變得蒼白,她能夠感覺到自己指尖的冰涼,卻已經失去了控制這條胳膊的能力。
身體裡的血液在以她計算不到的速度流失,她感到暈眩,随後眼冒金星,癱軟在地。
“你爹個……”柳春秋一躍而起,再這樣下去白羽音會變成另一具幹枯的屍體。
他沖上去一巴掌掀翻了那條手臂。血液順着傷口緩緩流出,因為血液供給的不足已經無法像正常液體一樣淌出了。柳春秋從衣服上扯下一绺布條,緊緊紮住她的血管處,又迅速将她拖離林萌萌。
他從口袋中摸出一把糖,剝開糖紙胡亂地塞進白羽音嘴裡。對方慢慢恢複了意識,囫囵地吞下糖果,悠悠轉醒。
柳春秋對這一次的任務産生了巨大的排斥感。無論是死是活,他們幾人都被死死地捆綁在了一起。如果不想惹更大的麻煩,最好就是盡力保全全員。
“她有什麼反應嗎?”
“你還指望一具屍體有什麼反應?”柳春秋毫不留情地嘲諷道。
那具躺在地上的冰冷軀體,就在此時竟然産生了變化。她的胸膛在緩慢地起伏。
“……行了,你自己去看吧。”柳春秋腳尖輕輕踢了踢白羽音的腳尖,自己在這一場博弈中輸得體無完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