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兩頓的飯菜,一碗稀粥,兩個饅頭,總是由獄卒放在牢房門縫裡塞進來,今日的飯菜來得早些,除了白米飯,還多了醬牛肉,甚至還有一瓶酒。“獄卒大哥?”
“不用問了,是我送來的。”房門随即打開,身着便服的闫楚禛彎腰進來,也不顧周圍的環境如何,随便找了個地方就坐了下來。
“我自問近期表現良好,應該沒有闫大人需要審問的。”
“我沒有說要進來審問,不過是拜了個人情行了方便,找你喝酒。”
喝酒?在關押犯人的地方,一個是朝堂的相爺,一個是階下囚。蔣柏孺在懷疑,這人是不是平日裡閑得慌,在找他開玩笑。
“大人有話大可直說,此處肮髒,沒必要浪費大人的時間,玷污了大人的衣服。”
“他們來的時候,你也是這樣的嗎?”闫楚禛給兩人倒了杯酒,清香的梅子酒,用的是春季時分的青梅泡出來的果酒。鳳宜閣的新釀,也是闫楚禛近來的愛,最适合在忙完了一天的活,與三五知己随便找個地方盤腿而坐,喝上幾杯緩解一日的疲憊。
“與闫大人無關。”對方是官,他要進來,蔣柏孺也趕不走,索性也盤腿而坐。一杯酒下肚,淡淡的果味萦繞口中。多年以前,她曾經一臉不屑地說,男子會喝酒了不起嗎,那些烈酒嗆頭難喝。她要将女孩子喜愛的水果、花香融入酒中,找出獨屬于女兒家的酒香味。
“我倒是不想管,可是你是馥兒的義兄,義父的侄子,我再不願意待見,也不得不過來走一趟。蔣柏孺,你在此躲起來,兩耳不聞窗外事,你可知道你的妹妹,你的伯父,你的妻子在外頭過的是什麼的日子嗎?”
“我是長鞭莫及,他們會有自己的造化,不是一個廢人可以幫忙的。”
“确實,你連見面的機會都不會給,又何曾知道義父被氣得卧病在床無法行走,齊二爺帶着大幫兄弟另立門戶,公然與青龍幫對着幹。齊二爺的人在盤口故意鬧事,每日每夜的騷擾蔣小姐,要不是馥兒讓方乘飛跟在她身旁,恐怕蔣小姐已經被搶走成了齊二爺三房姨太太了。”
“齊二他豈敢?”家中的境況他略知一二,個中難堪誰想到會是如此艱難。
“為何不敢?”闫楚禛好笑地望着蔣柏孺。失去來自蔣老大的核心支撐,兄長在牢中一蹶不振。豐厚的家産,青龍幫的掌舵之位,年輕的蔣家小姐,如何能逃過虎狼的觊觎,誰不想借蔣家此時的弱勢從中撈一筆。
“你還記得想成為皇商之時,我的話嗎。今日看來,我當時還是高估你了。你不僅不配成為皇商,更擔不起蔣家。你在此掩耳盜鈴的過日子,将他們的苦都自我抹殺,甚至連一次見面的安慰都不願施舍。你覺得你是在贖罪嗎?你是在連同外面的人一同給你妹妹雪上加霜。”
“那敢問大人能否再動用動用你的情面将我放出去?”蔣柏孺雙目如烈火燃燒。他因一時的嫉妒将蔣家卷入此困境,困自己于此牢獄之中。他想幫忙又如何,他有不甘又能怎麼樣?
“我是不能,那我也請問蔣公子,你是身首異處了嗎?如果我沒記錯,蔣公子你判的是牢獄,并非斬首。蔣柏孺,你要記得,你是個男人。”被他保護在懷中的妹妹都能咬着牙在努力,他一個堂堂七尺男兒怎能做個縮頭烏龜,自我挖墳。
“可别讓我瞧不起你。”話已言盡,闫楚禛起身離去,留下半瓶的酒喝未曾動過筷子的飯菜,格格不入的赤裸裸,殘酷得讓人不願接受。
蔣柏孺繼續呆坐在原處,許久許久,沉默得仿佛呼吸都已經不再存在。直到闫楚禛帶來的飯菜都已經涼,才猛地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将飯菜塞進口中,如吞糠喝稀,比往日的粗糙饅頭更讓人難以下咽。
獄卒不知兩人談話的内容為何,隻是知道那日闫大人過來後,在牢獄裡的蔣柏孺居然重新拿起了角落的書看看寫寫。第一次的,他讓獄卒給家裡傳了話,他想見妹妹。
就在蔣柏孺和蔣寶茹在牢中見面後的第七天,在招募皇榜規定的最後期限,蔣寶茹與兄嫂尤氏帶着蔣家的意願書來到了府衙,正式報名河道航運的承租。意願書的下方,落款簽署的是蔣寶茹的名字。兄長暫時不在,但蔣家還可以繼續走下去,她姓蔣,也可以帶着家族走下去。
既然有了承租的意願,就要做好萬全的準備。名下财産、人力、他們原有的船隻都要重新整合配置,要保持原有的生意的同時拿出百分百的誠意拿下承租合同。以女兒之家的名義統領一個帶有幫派色彩的家并不是容易的事,蔣寶茹自身經驗又不足,即便有淩挽馥在旁幫襯,管理起來還是諸多問題。幫内對此次承租意見不一,人員的配合度自然就不高。蔣老大為人愛講義氣,往日店鋪欠租的情況常常出現,現見蔣家已現頹勢,那些老油條們更是尋着各種由頭拒絕交租金。蔣家現銀頗為緊張,沒有了店鋪租金,眼看着交承諾銀的截止日期快到了,蔣寶茹可是一個頭兩個大。
“蔣小姐好巧。”
烈日之下,蔣寶茹帶着賬冊跑了一個上午,嘴唇都幹裂了,租金都收不回三分之一。找了個茶樓坐下來歇一歇,就見闫楚禛。
“闫大人是用午膳?”
“去長廊坊。”闫楚禛接過小二打包好的食盒,“她去施粥,想來也是忘記用膳。”話雖如此,語氣裡滿滿的寵溺絲毫看不出他對淩挽馥這個喜歡外面跑的妻子的任何責備之意。
丈夫對妻子的疼愛,知己之間的理解,闫楚禛都分毫不少地給予了淩挽馥。她的志向,她的愛幼之心,他從不輕視鄙夷。蔣寶茹終于明白,比起那個隻會把淩挽馥視為一般女子般保護有加的兄長,闫楚禛更加适合站在她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