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主持朝會後第一件事,便是将從周邊駐軍處好不容易要來的士兵進行整合,對起義軍再次組織一次武力鎮壓。然而和前幾次一樣,盡管參與鎮壓的武力已經提升不少,起義軍也死傷慘重。但是起義軍依仗山區地形的優勢,加上太子的指揮不到位。起義軍還是成功地擊退了朝廷的軍隊,守住了陣地。朝廷的此次的鎮壓讓起義軍的怒氣更甚,他們發誓要為死去的弟兄報仇,不顧死活地偷襲皇家行宮,火燒宮殿,将在行宮躲避暴民之亂的皇孫和太子妃等一種人員劫持了。
事關皇室血脈,行宮的守衛不敢輕舉妄動,隻能派人盯着,火速将消息傳至東宮。太子在睡夢中被侍衛喚醒,方知皇孫被搶走了。對方有皇孫和太子妃在手,采取強攻,難免會傷及人質。皇孫是他的嫡子,太子舍不得。太子妃的身後是英國公,稍有不慎,他便會失去英國公這一最大的助力,于太子而言,更加不利,而且還有其他的皇室家眷。沒辦法之下,隻能命朝廷軍隊采取保守的營救戰術,讓對方有機可乘,帶着人質逃回了山區之中。
焦頭爛額的太子被崇光帝訓斥一頓後,隻能組織朝會,商議營救皇孫和太子妃一事。戰,打不赢,對方還有人質在手。那就隻能和談,太子代表皇家,前去最為合适。無奈剛踏出城門,就受到迎接的毒箭而下,很顯然,他們不歡迎太子。
“那衆卿家認為,此時派誰去言談?”事情已經發展到此番地步,崇光帝看着差點死在毒箭下的太子,再不過問,就說不過去了。連夜召集大臣前來禦書房商議。
臣子們兩眼相望,誰也不想出這風頭。經曆幾回,那群起義軍是什麼人,臣子們心中是有數的。那是不要命的暴民,他們現在可是氣頭上,殺瘋了眼,見誰都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一抹就讓人的頭和身分離。好不容易推薦出來的幾個人,都會立刻遭受到反對。不是太子一派的提出人選不誠心營救人質,就是晉王一派的抗議人選能力和身份難以服衆。幾番争執之下,不知是誰提出了解鈴人還是系鈴人。起義的起因是闫楚禛,那麼由他去解決此次麻煩不為過。且起義的暴民中不少人也曾跪在皇城前為闫楚禛請命,讓他擔任說客一職,前去營救,再是合适不過。
是以,當陸相第二日帶着聖旨前去刑部牢獄宣布放人的時候,他看到的闫楚禛,正在練字。筆和紙是牢獄中審訊犯人所用的,估計是他問獄卒要來的。闫楚禛的情況有點特殊,明明是已經戴罪之人,卻未曾降職,聖上遲遲不發話,刑部尚書自然不好提審問話。便由着他在獄中呆着,幸而闫楚禛要求不多,不吵不鬧,隻是要些不值錢的紙墨。和他平日使用的紙墨相比,牢中能給他的再是粗陋不過。可盡管如此,闫楚禛還是練得氣定神談。練累的時候,還會和獄卒聊上幾句,完全沒有蹲牢獄的樣子。
見陸相到來,闫楚禛拍拍身上不存在的褶皺,恭敬地接過聖旨。臨出牢獄之時,還不忘記和獄卒言謝,感謝他們多日來的照顧。那份淡定與從容,讓陸相懷疑,闫楚禛是不是早已料到他今日的到來。也對,這牢,雖是聖上賜旨,但是隻要他願意,他有的是辦法走出去,他又何須畏懼。闫楚禛的天地即可寄于朝綱,又不拘于陰暗之中。他身上似乎總有一種渾然天成的氣度,最簡單的舉手投足間便可容納無數的家國情懷。陸相似乎明白,為何聖上即便不滿闫楚禛的種種,還是沒辦法阻攔他的步步高升。因為有的人,生來就為了某個位置而存在,無論你設下再高再難的屏障,他有的是能力和意志力去跨越,一直到達他心中所想之地。他是最有力的友人,也是最可怕的敵人。
在牢獄外遠遠迎接闫楚禛的是端王,兩人點頭示意,闫楚禛便匆匆踏馬離去。闫府厚重的朱門前,便見妻子熟悉的身影站在台階下,默契擡頭,沖他盈盈一笑。此時已是夏末初秋,白日裡暑熱尚未完全消散,唯有那偶然而至的微弱之風輕輕撫過碧色裙擺,卷過頰邊的碎發肆意飄動。即便尚有一段距離,隻要尚可望見,就未曾遙遠。時隔數月,闫楚禛從來未曾否認過對她的想念,隻是未曾發現此刻的深刻纏綿。以至于下馬在她面前,尚未待其開口,便迫不期待地擁她入懷,放肆地呼吸着他所思念的味道。
“累了吧。”繞過他的肩膀,抱着他更加消瘦的身體。此乃大街之上,如此親密之事,多為不妥。可當熟悉的溫度重新将她籠罩其中,她什麼都不想顧忌,順從着内心所想,閉上眼睛,回抱着他。她需要此刻的緊擁,驅趕着過去日夜裡纏繞着她不放的不安,她需要一個證明,告訴她,此刻并非醒來就會消失的夢,他真的回來了。
入骨相思,她毫無意義地陷入更深了。
闫楚禛得以從牢中出來,崇光帝并不是給他回家樂融融的,能給他歇息的時間是極為有限的。幸而淩挽馥早已做好了提前準備,好讓他能洗個舒服的熱水澡,吃上一口暖暖的飯菜。不到一個時辰,闫楚禛便坐上了朝廷派來的馬車,朝着城郊山區而去。
大虞建朝之初,選擇都城所在地,就是看中了周邊山脈圍繞的天然屏障。城西的區域,則是由九座大小不一山峰相互連接圍繞而成的山區。因九座山峰通過特殊的地貌形成一條相對密封的狹長中空地帶,當地人将山區命名為九空山。九空山間樹林密布,高可遮天,地面枯枝腐葉長年積累,在陽光缺失的地面發酵,形成沼澤之氣彌漫在山間。沼澤之氣的毒性雖然不一定知名,但是一旦吸入,在林間眩暈,失去了方向。山間一頭半個月人煙未至,要想再活着走出來,就難了。正是有了這樣一片山區地貌複雜,起義軍才選擇了此處作為據點保存了下來。他們對地形的熟悉,現今又有人質在手,更是如拿了免死金牌一般。
闫楚禛這一趟,帶了多少的把握出去,無人得知。從離開闫府的那日起,一去就是一個月,關于他的消息各式各樣地傳入闫府。有人說,他已經說服了起義軍投降,但更多的是,闫楚禛不僅沒有成功,還叛變了,成為了他們的一份子。更為甚者,說闫楚禛實際上踏入九空山的第一天便已經被亂棍打死,抛屍山間。對闫府的觀望,已經成了看笑話的成分,所有人都想看看好不容易爬起來的闫府,會何去何從。
然而闫府裡的消息,就如那兩道大門封守了一般,絲毫不見任何蛛絲馬迹漏出來。淩挽馥繼續奉行的是,對外閉口不答,對内絕不讨論,無事不外出,也不接待客人。無論好壞,所有的消息都直接傳入淩挽馥手中,密封在玲珑閣。生要見人,死要見屍,關于闫楚禛的結果,是好是壞,都隻能由他來告訴她。
當所有人關于闫楚禛的消息從關注到淡忘,對闫楚禛能将人質安全帶回來的事情已經不再抱有希望的時候,某個夜裡,闫楚禛帶着幸存的人質回到了都城之中,皇孫和太子妃就在其中。将人交給了東宮的守衛後,闫楚禛回到府上的第一件事便是倒頭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