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馥,你和他不合适,你有更合适的。”這是他自小就珍愛的姑娘,如今将要披上嫁衣,攜手共度餘生的卻不是自己。念及此,蔣柏孺便是痛心,他為何一直在猶豫,一直想着要順其自然,悔恨為何他要出這一趟的遠門。
倒茶的手一頓,淩挽馥的雙眸望着眼前的蔣柏孺。她無親族,蔣家對她的好,她十分感激,又珍愛這這份家人的情感。長大後,礙于男女有别,她覺察到蔣柏孺對她的情感不太一樣了,多了一份有别于兄妹之間的情愫。可是那份家人之情于她而言,太珍貴了,比男女之間的愛更加讓她覺得可貴。她接觸的人不少,雖未涉及情愛,但她可以十分肯定的是,她視蔣柏孺為兄長,也是僅此而已。
“難不成挽馥你這些年來,都不曾感受到?”蔣柏孺不相信,他們多年來的情感,淩挽馥不可能不知道。然而淩挽馥隻是入水一般地看着他,似乎早已預料一般。
是的,她又怎麼會不明白,她是如此聰慧的女子。她早就知道了,并且早已在心中理清了一二,所以她才會有意無意地減少到蔣家拜訪的次數,甚至曾經多次出言暗示。他一直覺得是她年幼尚未開竅,不懂情感,沒關系,他願意去守護,去包容她,如所有天下間珍愛妻子的丈夫般疼愛她,也願意為說服母親去接納淩挽馥而奔走。可如今如一夜夢醒般,不開竅的一直都是他,所有關于日後的想象,都僅僅是屬于他的構想而已。
“你、義父、寶茹于我而言,都是很珍貴的人。你們對我的好,我都記得,十分感謝你們。寶茹是我的好姐妹,而你則是我永遠的好兄長。”事已至此,淩挽馥覺得,唯有将那最不想開口的話語道出,此話一出,要想再回到過去,那就是難了。就如她自身所言,她真的不懂情愛,不明白男女會被喜歡而迷糊了頭腦,以至于失去該有的判斷,忽視了她過去的那些暗示。進入鳳宜閣那日起,她便覺得自己會孤身過一輩子,才不會對婚事有多大的期待。要不是闫楚禛的霸道闖入,讓她措手不及,讓一切都不可思議,她估計也不會有嫁作他人婦的機會。
蔣柏孺望着淩挽馥,她的眼裡的敬愛,從未曾變過。蔣柏孺不怨淩挽馥,隻想再仔細看她一眼,今日之後,從她的眼裡看見的會是其他的人身影了。
盡管尚有很多人對賜婚抱有不同的看法,婚禮還是要正常進行。闫楚禛将宣王爺和宣王妃請了回來,作為提親的媒人。三書六禮一樣都不少。淩挽馥沒有親屬長輩,是義父蔣洪和羅伍一起接了禮。侄子和淩挽馥之間無果讓蔣洪惋惜,可到底還是心疼淩挽馥,不用淩挽馥開口,就主動擔任其女方長輩的角色,參與籌備婚事。更帖一交換,選定了下個月初六的好日子。關于迎親的地點,宣王爺夫婦和闫楚禛是有點意見不一的,宣王爺夫妻建議讓淩挽馥在宣王府郊外的别院出嫁,但闫楚禛還是拒絕了他們的好意,他還是堅持在鳳宜閣讓淩挽馥出嫁。他是真心想迎娶淩挽馥的,她的出身從認識之日起他便是知道。他不想因為出嫁的地方,讓淩挽馥覺得他在嫌棄她。他闫楚禛要用八人大轎從鳳宜閣的正門堂堂正正地迎娶淩挽馥。如此一說,宣王爺夫妻心知闫楚禛的想法了,便沒有再多說。在此期間,坊間傳出了另外一個小故事,是關于闫楚禛的。據聞當日聖上原本是想賜給闫楚禛中書令之位,并非吏部尚書。中書令為中書省的長官,為同相位,官職在六部尚書之上。是闫楚禛用相位換來了這段愛慕的成全。如此一來,京中之人都紛紛被闫楚禛的這份情深所感觸,世間男子能為一女子做到如此程度,可謂少之又少。
一個多月的時間,對于一場婚事的籌備來說,可多可少。雙方都給足了誠意,都盡善盡美,當然忙得要瘋。特别是鳳宜閣,從未操持過此等喜事。芸娘和羅伍兩個人堅持慣有的風格,内外分工,羅伍管婚事的物品的采辦,芸娘負責内部嫁衣等事宜的準備,再加上閣中衆人的配合,蔣洪的協助,鳳宜閣的婚事籌備隊伍如陀螺般高速運轉着。而作為當事人的淩挽馥,反而難得清閑了起來,悠悠閑閑地做了一個月的大閑人。
八月初六那一天,淩挽馥一大早就被抓了起來,如木偶般被芸娘她們圍着梳妝打扮。即使在前一天芸娘已經做了很好的安排,可這一天還是少不了一陣慌亂,直到芸娘為淩挽馥簪上最後一隻珠钗,才松了一口氣。銀鏡中的美人經過了一番精心打扮更加嬌美如芙蓉,花黛柳葉眉,胭脂微紅,櫻唇粉嫩欲滴。今日是喜慶的日子,芸娘的意思是胭脂應該更加紅一點,無奈淩挽馥一再堅持,原因無他,紅彤彤的活像猴子屁股,怪吓人的。
吉時一到,闫楚禛的迎親隊伍準時出現在鳳宜閣的大門。淩挽馥沒有家人,送親的隊伍除了鳳宜閣中的人,就是蔣洪和蔣寶茹兄妹了。“我送你出去吧。”蔣柏孺手伸了出來,新嫁娘是由家中兄長送嫁的,而她的兄長就是蔣柏孺。
“謝謝。”她對蔣柏孺今日的到來,很是意外。盡管她并不确定他心中通透有幾分,但能在此刻以兄長的身份出現,送她出嫁,她已是感激。
蓋上紅綢,視線被擋去了大部分,淩挽馥被攙扶着扶着一步步地走向大門。從後院到到抄手走廊,從花園到前院,每一處都是她所熟悉的,即使不用看,她都可以輕松走過。隻是從來沒有覺察,原來這段路是那麼的短。她曾想過自己會和母親一樣,在這守着一方天地過一輩子,何曾想過會有這麼的一天,她能披上嫁衣。外面的迎親隊鑼鼓升天,閣内卻異常安靜,閣中人均默默地站列在兩旁,恭候着她們的小姐出嫁。
“等一下。”快到門的時候,淩挽馥突然停了下來。
“小姐是不是忘記什麼了。”在旁邊的四月問道,新郎已經到了,芸娘可是交代過絕對不可以錯過吉時出門的。
“是,忘記了,扶我轉個身。”一大早就忙,她确實忘記了,現在她想起來了。衆人隻見淩挽馥頭頂着紅蓋頭,轉身朝着衆人所在的方向跪了下來,重重叩了一個頭。
“小姐,你這是做什麼。”芸娘急了,這丫頭,怎麼此時突然做出這個動作,“四月,趕緊扶小姐起來。”
“不要。”淩挽馥拒絕不起身,“挽馥,在此給各位磕頭了,謝謝。”不再多言,而是鄭重三個響頭。母親落華夫人給了她再生的機會,這裡給了她一個家。按照禮俗,女兒出嫁,是要拜謝父母族人的。她雖已經沒有了血緣上的親族,但是今日在場的所有人,都是她的親人,他們愛護她,敬她。他們值得她的這一拜。
能流落在這裡的,大多是命如浮萍的人,她們彼此相連相互依靠,在風雨搖晃中守着這裡的一片安甯。本來就是好好的氣氛,經淩挽馥這一跪,那些不舍便是湧出來了。淩挽馥那句謝謝,何嘗又不是她們心中的話。
“好了,禮我們受了,趕緊起來,别耽誤時辰。”羅伍讓四月扶起淩挽馥,芸娘和其他姑娘忙回過神,換下不舍。今日是鳳宜閣嫁女兒,哭着怎麼行。芸娘重新為淩挽馥整理嫁衣,再次确保沒有問題,才和衆人一起目送淩挽馥走出大門,那裡早有闫楚禛騎在高頭大馬等候着,笑着迎接她走入另外一個人生。從此,她在這個世間又多了一份牽挂和羁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