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寂靜中前進許久,夾帶鹽粒的橫風不歇,我屏氣凝神,用手拍掉睫毛上的碎鹽。
轉頭看到小哥的發絲間落滿白雪,忽然不由得産生有一種錯覺,好像我們已經并行走過長久的歲月,風霜與共,直至白頭。
怔神時,我聽見風裡吹來輕微的水聲,隻是風嘯紛亂,聲音并不分明,我和小哥對視一眼,心說有門,前面有活水流動。
回頭一看,我們已走到燈語傳遞的極限距離,再遠就沒有辦法用燈光通訊,不待小哥發話,我拍拍他,丢下一句你通知他們過來,就轉身朝着水聲的方向開始小跑。
在雜音裡分辨特一種特定的音律不容易,現在我的大腦剛記住這一段頻率,是記憶力最深刻的時候,必須抓緊時間區分它的來源,找準正确方位。
否則再被風聲多幹擾一會,我馬上就會丢失這種臨時性的辨識力。
跑着跑着,我就發現入耳的動靜不止水流,随着間距拉近,還有一些重物爬行帶動的窸窣聲,伴有沙礫摩擦的異響,似乎有東西正匍匐在鹽地上。
我呼吸不自覺一收,加快揮臂速度,調整氣息規律,遵循三步吐氣、三步吸氣的原則提速,每步以腳跟落地,在加速的同時,最大限度保留自身的續航能力。
疾速的奔跑讓大風化身為利刃,一下又一下的打在身上,如同刀剮一般。
眯起眼睛盡量防止鹽屑入眼,耗氧量加劇,我改為兩步一循環方式呼吸,體溫很快将附着的鹽粒融化成汗水,蜇的肌膚泛起一陣陣刺痛。
身後響起追趕的腳步聲,我卻無暇顧及,隻專注于耳朵捕捉到的細微響動。
漸漸的,手腳蔓延起僵硬的麻意,連身體疼痛的感知也慢慢消失,在我覺得自己即将被鹽腌入味時,水流的轟鳴逐漸加大,大約是水系将近,但異樣的響聲卻越來越小。
我心一沉,當即咬住手電筒從腰側抽出冷煙火,迅速掰亮向着水聲重重一擲。
我用的是橫向打水漂的手法,冷煙火砸地的瞬間立刻朝前彈出數米,經過七八次的彈跳,我聽到一聲“撲通”的巨響,火光追上時隻來得及照亮高高濺射的水花,在暴雨般的水波裡,有道陰影一閃而過,但在下一秒就全數隐入水中,不見蹤影。
心知沒戲,雙腿的跑動逐步減緩。
冷煙火磕停在一塊鹽角上,滾動時左搖右晃的光亮,模糊映出一片幽暗的水域。
前面是一個巨大的湖泊,流水淌過,發出潺潺的水響,而跟前的鹽原,猶如入海的白色沙灘,形成一個下滑的緩坡。
煙火的熒光灑落湖面,水光潋滟,蕩漾出數圈浮動的波紋,我緩緩停住步伐,略微順氣後就向着冷煙火走去。
劇烈運動過後不能立即休息,會造成肌肉節律性停止以及大腦缺氧等症狀。
我慢步前行,腦袋全是灌滿風唳的嗡鳴,張張嘴,耳道也仿佛籠罩着一層隔離膜。
撿起冷煙火插進石縫,我想回身晃出兩句燈語,感官蒙在疲累的遲鈍當中,一擡眼才看見小哥在湖的幾米外站定,正将手上的礦燈放在地面上。
他空出手去摸水壺,我忙走過去制止,抽出保溫壺,試過水溫還熱就遞給他,道
“不要喝涼水,對腸胃不好,喝這個。”
我記得跑完步不能喝冷水,還是他叮囑我的注意事項,怎麼一轉眼自己就忘了。
小哥擡首瞟我一眼,喝兩口遞回,我擰好壺蓋收回包裡,一來一回的功夫,他急促起伏的胸腔已然平複些許,氣息漸穩。
我用手電照向來路,天真和胖子不見人影,想到他們還有個拖油瓶大爺,估摸得蹉跎一陣光陰才能趕到。
在繼續探路前,我們都站在原地等待體力恢複,我心髒一直砰砰的狂跳,休息半晌都不見消停,震的我肋骨生疼。
寒冷的空間,溫汗很快被冷風吹涼,我凍手凍腳的靠向小哥,一把抱住他粘的緊實,兩個小孤寡在寒風裡抖啊抖的相互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