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經有言:遠離颠倒夢想,究竟涅槃。
人們常常以心取物,以物為心,認妄為真。總以為心為内,心之感受即是一切真實,實則在萬千幻相中不斷輪轉,六根不淨。所以佛門常言,要明心見性。
就好比人們常常認為,愛一個人是愛在心。實則卻不然。
因為當你真正喜歡一個人時,心的有無,根本是無足輕重的。
魔尊的心是可有可無的,那顆心冰冷,甚至不會跳動。魔尊勘破萬相,心如磐石,不為世間任何景物觸動。陸為霜握在手裡,都感受不到多麼疼痛。
挖心,隻是想給沈行雪一個證明。
他眼睫擡了擡,看見面前憑空浮起的幾個潦草的字——陸為霜?
沒過多久,這三個字消散,憑空又多出兩個字——在嗎?
面前的‘沈行雪’見陸為霜突然一動不動,不知是死了還是怎麼了,心底卻一陣沒來由的發毛。
猶豫着伸手,纖長白皙的手指要觸碰到陸為霜的肩膀時,那隻手從指尖開始一點點消散了。
陸為霜站起身,周身濃稠的黑霧随着他起身的動作盡數退卻,恢複了原本的模樣。
一片被魔息與陰氣籠罩的密林。
方才站在他面前的‘沈行雪’已無影無蹤。
陸為霜轉身,踏出一步,一陣無形的波動從他腳底蕩開一圈漣漪。灰暗的密林一片片倒塌,街巷樓房憑空而起。街上人來人往,如潮水的喧鬧中,軒轅雨聽見一個男人冷冷道:“本座領教過你的幻術了,你也來見識見識本座的吧。”
眼前的街道無比熟悉,軒轅雨聽見自己的心在激烈的跳動。一個小女孩兒的聲音從背後響起:“姐姐。”
軒轅雨一怔,猛地轉頭。
那個小女孩兒看起來八九歲,穿着一身陳舊的水粉色衣裙,手上拿着串糖葫蘆,笑嘻嘻地向她跑來。
軒轅雨下意識往前走了一步,道:“阿……”
小女孩兒忽然穿過了她的身體。
軒轅雨聽見身後又傳來一個女孩兒的聲音,帶着點責備道:“阿雪,不是叫你不要亂跑,在廟裡等姐姐嗎?哎,哪來的糖葫蘆?”
小女孩往後一指,道:“是那邊,一個賣糖葫蘆的老爺爺給我的。”
女孩道:“是不是你眼巴巴看着太饞了,看得人家都不好意思不給你了?”
小女孩兒撒嬌道:“才不是呢。”
女孩道:“那你有沒有跟爺爺道謝啊。”
“道了道了。姐姐,我們快回去吃吧。”
“好,快點回去吧。看這天氣,過會要下雪了。”
軒轅雨轉過身,看着兩姐妹相攜遠去,漸漸消失在人群中。視線模糊中,喃喃道:“阿雪……”
破廟中的窗子大多已經損壞,廟中佛像一角鋪着厚厚的稻草,一床破舊的薄棉被。
雖然不足以抵禦寒冷,但也好過在外面沒有一磚一瓦一草一被。
兩姐妹一到破廟,就紛紛縮進稻草裡,依偎在一起,撿起破棉被蓋在身上。
小女孩把糖葫蘆遞過去,道:“姐姐,你先吃。”
女孩推過去:“你吃吧。”
小女孩道:“不嘛不嘛,你先吃,我就要姐姐先吃。”
女孩無奈一笑,伸手摸了摸小女孩的頭,道:“好,那姐姐先吃。”
說着,她低頭咬了第一顆糖葫蘆,鼓着一邊嘴笑了起來。小女孩也跟着笑眯眯起來,低頭咬了第二顆。
兩姐妹都鼓起一邊嘴,小女孩道:“姐姐,我們比誰的山楂核吐得遠!”
糖葫蘆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寒冷的冬日裡彌漫開來,伴随着兩人嬉笑的聲音,連破敗的寺廟都溫暖了起來。
剩下最後一顆時,女孩闆起臉道:“姐姐吃膩了,不吃了。”
小女孩從身上掏出一張油布,将最後一顆糖葫蘆包了起來,道:“我也不想吃了,先包起來。”
外面下起雪,天色漸晚,雪光映襯下,也不顯得多麼灰暗。
女孩伸手把薄被往另一邊拉了拉,閉着眼睛的小女孩登時睜開眼睛,笑哈哈地把女孩生滿凍瘡的手捧在手心,道:“姐姐手醜,我給你哈氣治治!”
說着張嘴往女孩手上哈去,冒出熱乎乎的白氣。
女孩伸手去撓她:“還說我手醜,你不一樣也是!”
兩人在破舊薄被下鬧成一團。
小女孩哈哈笑道:“姐姐,我錯了!我再也不說你了!”
兩人鬧夠了,蜷縮着貼在一起,互相捧着對方的手,齊齊哈氣,白氣相撞,忍不住又相視而笑起來。
夜晚,兩人緊緊依偎在一起,沉沉睡去。
翌日天一亮,女孩就悄悄起身了。
今日風雪更大,吹在她單薄的身子和衣衫上,裸露的一截腳踝凍得一片青紫。
天寒地凍,連片菜葉子都撿不到,再不去讨些錢來,她和妹妹就會餓死在這個冬天。
在街邊乞讨了半天,恰逢一駕大戶人家的馬車從旁經過,大概見她風雪中乞讨實在可憐,那馬車在她身旁停了片刻,一名侍女過來給了她幾兩銀子,車中主人又遞過來一件鬥篷。
女孩感激萬分,不住道謝。抱着銀兩和鬥篷,先去買了三個熱氣騰騰的包子,再飛一般地跑回破廟。
“阿雪!”
回到廟中,卻不見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