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符約道:“當初父親死後多少人想在殷家頭上踩一腳,以前的小本生意早不知道被吃了多少次。我不巴結人,我不跟江上的盜匪合作,你、還有我,我們早不知道死在了哪個街頭巷尾。”
“倒是母親,你何時像現在關心弟弟這樣關心過我?”
殷老夫人眼神有些躲閃:“當初你年幼,我跟你父親到處跑生意,把你放在鄉下不也是為你好嗎?”
“是嗎?那怎麼你們把我從鄉下接回來的時候我才知道自己還有一個弟弟呢?”殷符約看着殷老夫人,“若不是祖母去世,你們恐怕也不會想起來你們還有一個女兒吧。”
殷老夫人像是被戳破了激動起來:“你怎麼能這樣想我!以前你父親生意忙,是我們愧對你,是我們的不對……可在母親心裡你永遠都是我的女兒啊!”
殷老夫人語氣軟下來:“再怎麼說驕兒也是你弟弟,你得把你弟弟帶回來啊。”
殷符約忽然感到有些累,她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撐着腦袋:“我會把殷驕帶回來,但不是現在。”
殷老夫人又哭喊道:“驕兒從小到大從沒一個人在外面呆過,他肯定會害怕的,你不能不管他!”
殷老夫人哭着鬧着嘴裡說來說去就是要殷符約現在去把人帶回來,殷符約看着殷老夫人那張老淚縱橫的臉隻覺得頭疼,她冷眼看着面前的人毫無形象的哭鬧。
郦傷推開門進來就看見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郦傷快步走過去扶起殷老夫人就往外走說:“老夫人是小姐的母親,殷少爺是小姐的弟弟,小姐怎麼會不管你們呢?等商鋪的事情處理好了,小姐自然會把殷少爺帶回來。小姐前些日子染了風寒頭痛一直未好,老夫人這樣打擾小姐,小姐怎麼有精力打理殷府打理商鋪,早日接少爺回府?”
“老夫人若是思念少爺心裡難受,隻管找我,我願為老夫人解憂。我讓廚房煮了些安神茶,我扶老婦人先回屋喝點茶安安神。”
郦傷一邊扶着殷老夫人往外走,一邊回頭跟愣在原處的殷老夫人帶來的婢女說:“小翠,還不拾起地上的佛珠過來服侍老夫人!”
佛珠摔到地上斷了線,有幾顆珠子散落,小翠從郦傷進來就愣住了,這時回過神來連忙撿起地上的佛珠跟上去。
殷老夫人直到被郦傷帶出屋走了一段距離才反應過來,她停下腳步說:“我不回去,我要去佛堂為驕兒祈福。”
殷老夫人匆匆趕去佛堂,小翠小跑着跟在殷老夫人身邊,郦傷落在後面沒再跟去,轉身回了屋裡。
屋裡安靜下來,殷符約撿起遺落在腳邊的一顆佛珠,在燭火下細細打量,不知道在想什麼。
郦傷關上門,輕輕走到殷符約身邊,殷符約問:“她回去了?”
“去佛堂了。”郦傷說。
殷符約看着郦傷:“你哥哥今天來找過我了,他想讓你回郦家。”
“小姐想我回去嗎?”
“你要回去我不攔你,你不回去殷府也永遠都有你的位置。”
郦傷固執的想從殷符約嘴裡要一個回答,他又問:“小姐想我回去嗎?”
殷符約看了他一會說:“不想。”
“我也不想。”郦傷說,“隻要小姐不趕我走,我就永遠不會走。”
“他不是我哥哥。下次郦丘期再往小姐跟前湊,”郦傷蹲下來,慢慢枕上殷符約的雙膝,“小姐就叫人把他打得遠遠的,省得礙了小姐的眼。我哪兒也不去,隻在小姐這裡。”
殷符約說:“在殷府是不是太委屈你了?商鋪裡的事要你操心,府裡的雜事也要你操心。以你的本事,去哪裡不是風生水起。”
“怎麼會委屈,在小姐身邊郦傷永遠不會委屈。”
“郦傷是在落魄時遇到了小姐才有的今天。”郦傷擡起頭,直直的望着她,“沒有小姐,就沒有郦傷。”
殷符約垂眸看着眼前的人,當年的郦傷也是這樣直直的望向她。
郦傷的母親是郦府的小妾,那小妾夜裡偷情被府裡的下人發現,郦老爺指着郦傷的鼻子罵他是個孽種,罵她娘是個賤人,把她們母子從郦府趕了出來。
被趕出來的那天晚上小妾帶着郦傷去了奸夫家裡,那男人願意讓小妾進門,卻不願意讓郦傷進門。小妾求了男人許久,男人才終于松了口。
郦傷在那男人家裡住了一段時間,男人越看他越不順眼,郦傷能感受到男人對自己的輕視與為難,但他不敢跟母親說。
後來男人賣了浔陵的房子要帶小妾離開浔陵,小妾哀求男人帶着郦傷走,可這次男人說什麼也不同意。小妾無奈,隻好在跟男人臨走前偷偷給郦傷塞了些碎銀。
浔陵的冬天很少下雪,下也不過是零星的飄幾片雪花,可那年冬天浔陵的雪下得出奇的大。
鵝毛般的雪厚重的壓在郦傷身上,讓郦傷呼出一口熱氣都變得艱難。
郦傷早花光了銀子,雪天裡商鋪都早早關了門,他蜷縮在巷角裡咽下最後一口饅頭。饅頭在雪地裡凍的很幹很硬,那是不久前路過的乞丐見他可憐分給他的一半。
他舔幹淨手指縫裡的饅頭渣,寒風像釘子一樣吹進他身體裡,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過今天晚上。
殷符約就是在這種情況下遇到的郦傷,那時她剛接手殷府不久,正忙着巴結浔陵有名的豪紳,忙着在各種商戶中周旋,以求得能讓殷府有口氣喘。
在回殷府的路上她看到巷角隆起一團雪,走近了才發現那是一個倒在地上蜷縮着的人。
殷符約把郦傷帶回殷府,給他暖和的衣服,溫熱的食物和舒服的被褥,郦傷就那樣望向她說,“小姐給郦傷一個安身的地方,郦傷往後便永遠跟在小姐身邊。”
這麼多年來,她不擇手段地把殷府的生意越做越大,而他也确實一直跟在她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