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滑到地面上,小車又因慣性往前劃了好幾米才停下。
環在腰上的那雙手已經松開,溫禮從車上下來,第一時間向後看。身後的男人此時此刻緊閉着唇,臉色白得很厲害,額頭上滲出細密汗珠。
謝亭瑤和陳沛安同一時間跑過來,謝瓊樓沒搭任何人伸出的手臂,長腿一跨從側邊下去,走到場地盡頭的欄杆邊上,從兜子裡摸出煙盒。
陳沛安蹙了蹙眉,朝謝瓊樓的方向跑過去。
溫禮眉眼藏不住的擔憂,她能感覺到,滑下來的那一瞬間,身後謝瓊樓的胳膊幾乎是本能把她環住,是很沒有安全感的反應。
“謝瓊樓他……恐高嗎?”溫禮問謝亭瑤。
“不算恐高。”謝亭瑤目光也順着看過去,“是害怕失重感。”
“小時候爺爺帶我們去過遊樂園,玩過山車的時候,他下來嘴唇和臉全是白的,就和今天一個樣子。”
那還是很多年之前的事情了。
謝亭瑤從小就喜歡冒險類的活動,去遊樂園的時候拉着謝瓊樓陪她玩過山車。
也是那次之後她才知道,她哥有害怕失重感的恐慌症,而且很厲害,會伴随着強烈的恐懼和焦慮,使人感覺到不安。
這種恐懼沒辦法通過藥物和科技治療,隻能通過自我調節來實現。
但人在強烈不安下,身體的每個器官都是失控的,也很難做到鎮靜緩解。
謝亭瑤舔了下唇,緩緩出聲道:“我哥這個人,就是難受死他都不會出聲的,過山車的時候他叫都沒叫一聲,下來除了臉色難看,路都能走穩。”
“我和爺爺都以為他沒什麼事情,結果從遊樂園回家之後,他就大病了一場,斷斷續續燒了好幾天。”
“怎麼樣。”謝亭瑤沖溫禮擡了擡下巴,“他是不是還挺反差的?看起來酷死了,其實是個害怕失重感,就連玩過山車都會生病的小公主。”
謝亭瑤日常的打趣,溫禮卻一點也笑不出來,她看着遠處那一點火光跳了跳,喃喃道。
“那他怎麼會說要玩滑梯呢……”
溫禮腦海中不自覺浮現出二十分鐘前,她和謝瓊樓講這個滑梯什麼什麼地方特别好。
難道是……因為她?
他以為她想玩?
謝亭瑤目光落在溫禮,說實在話,她和陳沛安也挺震驚的。
因為從那次發現他極度恐懼失重感之後,謝瓊樓從來沒再參與過類似的活動,飛機起飛降落那一點點小小的波動,完全在他的接受範圍之内。
可是今天近乎垂直的“魔鬼梯”,謝亭瑤滑下來的時候都尖叫大叫。
她哥卻主動提出要玩。
實在不像謝瓊樓會幹出來的事情。
“他不會再生病吧?”溫禮擔心地蹙着眉頭。
“放心吧禮禮姐。”謝亭瑤拉着溫禮的胳膊,安慰道:“有你在,他就算裝也裝到死。”
……
他們是快到十一點的時候離開的望郊公園。
坐在車裡,謝瓊樓問了溫禮家的地址,讓陳沛安先送溫禮回家。
一路上都有放煙花的,煙火璀璨,驚亮一整片夜空。
謝亭瑤在聊東皖的煙花有多漂亮,不像京市禁煙火,大過年的過年氣氛也不濃郁,冷冰冰的。
溫禮不自覺地去看謝瓊樓,他唇色恢複了些血色,人靠在椅背上,如從前那般雲淡風輕。仿佛那幾秒鐘下意識的環保依靠,隻是溫禮緊張中的錯覺。
想起謝亭瑤的話。
他這個人,就是難受死他都不會出聲的。
非常隐藏自己脆弱面的一個人。
永遠都是運籌帷幄的高位者姿态,喜怒不形于色。
溫禮還想再問些什麼,但車上謝亭瑤和陳沛安都在,直到到了家門口,她都沒好意思多說一句話。
“禮禮姐,再見!”謝亭瑤沖溫禮揮了揮手,“我過幾天就回加州了,如果你來加州的話,記得來找我,我帶你玩。”
溫禮笑着應了一聲,她手還扶在車門上,沒舍得關。
總算等到男聲開口。
男人側眸,緩緩說了四個字,“早點休息。”
“你也是。”
溫禮對上他的眼睛,“謝瓊樓,晚安。”
她關上車門,走進院門,那輛賓利才開走。
溫禮再站在門口往外看的時候,街上一片漆黑,再看不到車燈的一點亮光。
溫禮覺得心空蕩蕩的。
她不喜歡和謝瓊樓分别的每個時刻,包括上次從京市回來。
因為在一起的時光,在她親曆當中太美好了,等到分開的這一瞬間。溫禮身上的幸福感仿佛刹那被抽離了出去,顯得她所有美好的經曆都太不真實。
她多想和他一起走。
這種貪戀感是很可怕的,會讓人上瘾。
擁有過卻失去,比從來都沒有擁有過,還要讓人空落。
溫禮輕歎口氣,戀戀不舍得關上院門,走回家中。
在門口剛換完拖鞋,董麗梅就踩着冬季布拖鞋從二樓走了下來,看見溫禮問:“禮禮,送你回來的人是誰啊?”
她房間窗戶正對院門,從二樓能清楚看到院外的風景。
溫禮心不在焉,輕聲開口道:“東旅台的同事,開了車,順路把我捎回來的。”
“你們電視台的同事挺有錢啊,開的還是賓利。”董麗梅走到一樓,問溫書遠,“現在電視台記者也這麼賺錢嗎?”
“多賺點錢不是挺好的,證明待遇好嘛。”
溫書遠一概的好脾氣,他給董麗梅倒了杯熱水,又對溫禮說起前些天考駕照的事情,“我們禮禮也去考個駕照,考完爸爸也帶你挑輛适合女孩子開的小車去。”
溫禮對拿駕照開車實在是沒有什麼興趣。
她這樣慢悠悠的性子,上路絕對是會别的司機嘀嘀按喇叭的那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