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氣與臭味互相糾纏到密不可分，較之與其緊鄰的絜城不知令人作嘔多少倍。

今日的一趟出行真是對嗅覺的摧殘，對鼻子的折磨。要僅僅是血味就罷了，銀錦程聞的不少，但血味在屍臭裡盤根錯節，兩種味道可以說是融為一體，渾然天成的惡心。

銀錦程向來鎮定，表情少的可憐，嗆死人不償命的氣味沒能讓她面上神情發生變化，不過她決定短暫停止一會兒呼吸，畢竟這味道太慘無人道了。

筼城中如此的味道也同樣昭示了這座城的悲慘，城中屍體面貌比絜城慘了許多。

絜城像人間的時間停滞了，而筼城則像時間被停在煉獄。

面帶笑容，七倒八歪，這是其中一些，肢體殘缺，血肉模糊，這是多數是常态，樣子與死法不符才是最有問題的。

糜爛的骨肉中有蛆蟲鑽進鑽出，蚊蠅嗡嗡地萦繞在城中各處，平日裡頂頂卑微的蟲子們在筼城肆意覓食，底層的它們吃掉了這座城的主人。

在筼城裡的來回翻找像能把人同化，銀錦程也沾滿了怪味，一雙黑鞋上挂着行走時踩到的爛肉泥，紅紅白白。

這城的味道再難以接受也得等檢查完了才能走，不過可惜，她還要在筼城多待些時候，因為她現下一無所獲。

絜城裡好歹找着了用途不明的黃紙，但筼城沒有血肉以外的收獲。

“咻。”

沉寂的死城中突然的聲音顯得格外清晰，銀錦程偏頭避開徑直撞過來的東西，背後的長辮子晃晃悠悠揚起。

她截住方才飛過去的東西，回身面向來人。

銀錦程猜的不錯，兇手的确是沖着她這個妖至來的。

來人的着裝古怪，頭戴巾帽，前面九條縫狀圖案，黃底的廣袖大袍上有爻的花紋，手持一長柄木，頂端附大把長白毛。

現古文明并存的妖域中，古這一點的應用的體現在言行舉止上大差不差，而着裝不統一，各朝各代的混雜着穿，都城來來往往的人們記錄了妖域的曆史。

可他們當中，沒有任何一代的形制樣式與這怪人身上的衣服相同。

銀錦程瞥了眼自己截下的物件，又是一張黃紙。

“你可是這群妖怪們說的他們的首領妖至？”怪人警惕地盯着銀錦程，似乎也覺得她的打扮奇怪。

主城哪兒來一群怪？怪族不是都一有了就往邑轍運嗎？

妖至是的，銀錦程扭頭對他一點。

還有這人說話發音也奇，講的不是哪裡的方言，而是古時的官話，發音蠻準。這個古時也還不至于是還在用雅言和通語的時候，銀錦程一下子沒想起來那個語言是叫什麼來着的，但反正也是很早了。

她算是知道妖域的古往今來，語言也是，不過因為知道的太多太雜，回憶起來同樣麻煩，怪人用的那一種語言她倒是聽得熟悉，理解之前沒問題。

肢體動作好明白，怪人看懂了。

看她承認了身份，怪人表情一下子更加嚴肅了，搖了搖手中長柄白毛木，他道:“你将此地人們都弄到哪裡去了？”

銀錦程默默轉身面向他，兩人無聲地僵持許久，久到怪人開始盤算着要不要直接動手時，她才伸手一指周圍，示意你說的人們就在這裡。

怪人瞧着挺年輕，脾氣不怎麼樣，一點即炸，見銀錦程這麼好半天就給了個這樣的回複，高聲怒道:“它們分明就是妖怪，何來是人一說！貧道是問你這三座城中的人都去哪裡了？莫不是被你們吃了？”

講到“吃了”時，怪人聲音甚至氣得發抖，吼得像要破音，似乎十分憤懑于他們“吃了”這些城中人。

銀錦程試着用怪人用的語言簡短地碰了一句，自己也知道說不好，又朝周圍指了一圈。她覺得語言不通不好交流，還是肢體動作好。

“貧道原還以為有本事擄走整整三城人民的定是個大能耐的大妖，”怪人冷聲呵呵道，好像是因為銀錦程給出的反應，這怪人誤解了什麼，“沒成想竟是個癡兒，話也說不來。”

他居然是把語言不通和惜字如金當成了癡傻不會好好說話。

銀錦程可跟“癡”半點兒關系沒有，隻是在非必要時面對陌生人會以最簡潔的方式講話而已，陌生人劃重點。這回還要加上語言問題。

“你殺的？”指着周圍的手未收，銀錦程又碰出了一次短句子。

怪人很是不滿，五官扭成一團，長柄白毛木往肘間一架，伸手在袖間摸索，馬上掏出了些東西，看去，又是和他襲擊銀錦程的一樣的黃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