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祝廖捧火時不怕手也抖個沒完,這會兒捧冠卻連上面的冕旒都未曾晃動一下,穩穩當當扣住銀錦程頭上發髻,執玉笄再穿過兩邊的紐,插穩。
昂首刹那,如塵埃落定。
三拜拜妖至,拜新主。曆經千難萬險九死一生,憑能力站上妖域頂峰,得萬民敬仰,至高無上,傲然天下,這一拜拜人間之君主。
一叩神,二跪塵,三拜君。
禮成。
銀錦程雙手朝天,平攤上舉,法力流淌,托起前幾排跪着的人,後邊排排人見前方站起,也如此而立。
左祝廖向銀錦程一禮,道:“陛下,卑臣有一疑,緣何現今浮生鏡所照之記憶較之四年前多出一段?”
如對過程有疑,左祝廖可在闆上釘釘的加冕結束後提出。
銀錦程答複說:“朕先前遺失過一截記憶,四載間偶得機緣尋回。”
左祝廖拱身,加深這一禮,道:“多謝陛下解卑臣之疑。”
它不止是他一個人的疑惑,還是衆多民衆的問題,這個過分簡略的回答不足以完全解答。可銀錦程現在不是準妖至殿下而是妖至陛下,又升了一級,讓本就不敢多問的人更沒膽子再多言一個字了。
道旁邊的鼓樂敲打起來,銀錦程便該退場了,但她卻隻是在樂聲中轉了個身就停下了,繼而憑空摸出了個瓶子。
那正是浔昱乃至所有争奪妖至之位的戰鬥中都有用到的采血瓶,現下不斷被她掏出來,摞了六個在一邊,左手揣着一個。
這七個瓶子瓶身上打了記号,屬于浔昱的七個人,六個被縱的倡傀,還有一個是葉華秋。
她右手仍在拿瓶子,而後從朔阙台走下,止步在最後一級台階。
右手拿出的新瓶子被她平舉在身前,手一松。
白練長毯見紅。
瓶裡血液全數灑在毯,竟還如當初剛剛抽出般新鮮。
她持瓶,放開,持瓶,放開,直到面前的這塊白被染盡,完全看不到本色,方落下一腳。
鞋底泡在黑紅水裡,每每聽見四五道碎裂聲才再行一步,若閑庭信步。
血氣迅速濃郁,鹹腥味四溢,民衆大氣不敢出,均是在往人群後縮。
以往在這樣的重大的儀式上人人都警防見血,這位倒好,主動動手,親自下手撒豔紅,教這血滿翩鴻道。
一路血腥持續至翩鴻道盡頭的啻步牆總算結束,像被這綿延高牆擋了去。之後哪怕是收了那席長毯,周圍空氣也似漚足了味道,經久不散,數月才淡去,那便是後話了。
啻步牆前,銀錦程頓步,端了一路的瓶子被丢下。
落地瓶碎血不散,反而彙聚成人形,是葉華秋。
他剛有人的雛形就化了套衣裳,待徹底回形時已穿戴整齊。
銀錦程一指葉華秋,說:“我外甥。”葉華秋如何死而複生這一點她不用說的,以後知道他是誰就好。
剛醒來的葉華秋不大理解目前是怎麼樣的一個狀況,咋兩眼一閉一睜就到這不曉得是哪裡的地方去了。
銀錦程用傳語聆音幾秒鐘給他講明白,他這才反應過來。
但反應過來了也還是腦子暈乎,不過銀錦程如何說他如何做,跟在銀錦程後面幾步遠,亦步亦趨随着,進了宮裡最高最大最輝煌的宸銮殿,和候着的官臣一齊在階下等着。
宸銮殿中四十級高階,高階上有禦座。
階的第三十八與第三十九級之間有處扭曲的空間,其中還有萬級階。
銀錦程踏上階,級級向上,走完詭異的萬級階,邁步三十九。當然,讓人眼中她隻是在四十級階上,空間的扭曲緻使了裡外消耗時間的偏差。
登頂,落座。
臣等拜見新君,陛下此後千秋萬代亘古長存。
物換星移,歲月變遷,妖域,迎來了它的第五十二萬一千七百零四代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