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白色長毯自皇宮門口、于其正前方的翩鴻道上綿延。
白毯兩側置排排近兩人高的赤色大鼓,正被有節奏地敲奏,氣勢磅礴,肅穆莊嚴,其聲震天,宏偉響亮。鼓外圍各有一隊演樂的樂者,手持各類樂器吹打拉彈一并奏着。分明鼓聲響徹雲霄,理應蓋過樂聲,可每每鼓響之時總有時隐時現的樂音伴随,給鄭重的一天增添了種隐秘與聖感。不過不論是哪一種聲音,全部無比端莊謹嚴,都能顯示出今天的重要。
其餘道上空地皆是擠滿人群,摩肩接踵,四面八方都有熾熱的呼吸,前前後後統統是攢動的腦袋,但凡慢一步就怕會被踩着,說句人山人海絕不為過。
但縱使這裡人如潮湧,甚至仍不疊有人從到處奔來,卻無一人膽敢言語,最多是偶有三兩孩童或消息閉塞不明就裡的某些尚未噤聲,當然他們很快就被捂上嘴,又被往人群裡拖了拖,企圖假裝方才說話的不是他們。
今日是去朔阙台舉行“斷昔落華”與踐祚儀式的日子,在新的準妖至出現後,衆人首次有機會親眼得見她。準妖至殿下将會以皇宮大門為始,從長毯上走過,登上朔阙台,完成儀式,去掉稱号中的“準”字,正式接管妖域的掌控權。
準妖至殿下的脾性不知,衆民緊張自然不敢說話,言多必失,恐多言惹惱了她,謹慎終歸是沒錯,故而具是安寂。
白毯伊始一端前的高門終于徐徐向兩邊對開,衆們新奇又略帶畏懼地探頭探腦張望,人推人擁往前去,誰都想瞧一瞧。鼓聲樂聲愈發高亢激烈卻不失敬不失嚴,似在恭迎。
門開,後有一如塑像的獨獨身影,靜靜而立。
淨白衣裳裡外層層交疊,尾擺曳曳拖地,寬長袖袂搭下垂于身前,肅立。但這衣莫說紋樣,便是款式也極為樸素,完全不符合穿着它之人的身份,頭上半點钗飾也無,隻最單調地挽了個發,頸腕腰背亦沒有鍊環挂墜,一套裝扮簡易地不能再簡易,除了厚重比常服還常服。可它的的确确是今天的正裝之一,因為簡樸的着裝與白,被認為是最初,相當于新生,意義好,所以盡管看着仿佛有些寒酸,然此種裝束仍一直在這類場合使用。銀錦程依舊覆着她的绛紅眼罩,唯有它和她的淺藍發絲能給她增添幾抹色彩。
衆目睽睽之下,她一點點走在白毯上,當靴底踏下後就會有細微褶皺浮起,很快又被厚尾擺拖壓整齊。
待她途徑一處,那邊整片的呼吸都被壓得很輕很輕。明明她并沒有現出多少威嚴來,可再怎麼好奇的見到她也會不由自主地後退,接着撞到身後的人,被抱怨幾下,扭頭看一眼,道個歉,反應過來自己為什麼要退,一腳上前重新站回原地,等這時銀錦程便已經走遠了。
她就如許沿着毯,在鼓樂中緩緩而行,不知多久,至少是從天空未明,到豔陽高懸,适才剛達壇台邊下。
壇台樓梯左右各立一名老者,被稱“祝廖”。左祝廖會為新妖至陛下戴上冕冠,也包括其他踐祚的儀式。另一為右祝廖則是“浮生鏡”的掌管者。二位祝廖斜後方直立一個小侍者,掌中托盤分别盛放一頂威嚴且瑰麗的冕冠,同一面小巧古樸之銅鏡。
見過銀錦程,祝廖小侍向她施禮,銀錦程攏在袖裡的雙手伸出,虛虛托起,幾人順力平身。
一步,兩步,三步,步步穩,步步沉。最後一步站定于朔阙台中央。
先前緊跟銀錦程的走動而動的演樂者們井然有序地按既定之序整齊将朔阙台圍住,繞成圈狀,加入一些新的器樂,奏起另一種悠遠典舊的調子。
台下右祝廖并小侍一齊走側面階梯上來,停在銀錦程約三丈遠,朝小侍招了招。
小侍小心翼翼舉着浮生鏡到右祝廖面前,右祝廖擡指在鏡面點劃多道,須臾讓小侍把它面向銀錦程,說到:“準妖至殿下,請将手置于鏡面。”
銀錦程依言攤手,五指輕搭,掌心按上。
這是要開始“斷昔落華”了,而“斷昔落華”,俗稱“斬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