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維安身體一僵,原本就慘白的面色越發難看,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皎皎明月灑在他顫抖的肌膚上,使他看上去像一尊被霜雪侵蝕的玉像。
失血過多的人會下意識感到寒冷。
葉靜姝歎了口氣,緩步走到門邊,抱起自己帶來的羊絨毯子和靠枕,将其鋪在大殿中央用來祭拜月神的獸皮上。安置好這些後,她返回原地,将月維安打橫抱起,轉移到柔軟溫暖的羊絨上,甚至用毯子将他整個人包了起來。
月維安垂眼盯着身前的毯子和靠枕,嗓音嘶啞:“公主怎麼會帶這個來?”
“來給你的啊。”葉靜姝給他掖了掖毯子的角,笑眯眯看他,“我回答了,輪到祭司大人了。”
“......”
月維安看起來對這個答案不是很滿意,但他沒說什麼,反而輕咳一聲回答葉靜姝的問題:“月神需要供奉。”
葉靜姝眉頭一挑:“月氏王每年向神殿送來那麼多金銀财寶绫羅綢緞山珍海味,不夠你供奉的?還是月神就喜歡吃人肉?”
月維安搖頭笑了一聲,聲音很輕:“這是下一個問題。”
這個笑與之前的禮貌客套不同,那股清風朗月氣息轉淡,使他看上去更接近一個真實的“人”。
葉靜姝被這一笑晃了下神,片刻後才不滿地點點他的額頭,“不是吧,你現在可是在我手裡。”
“可遊戲規則是公主殿下先提出的。”
“好吧。”葉靜姝歎了口氣,跪坐在月維安身邊,“可我想聽祭司大人先回答。”
月維安睫羽低垂,在眼睑投下淡淡陰翳:“公主所言不錯。國王信奉月神,自是要将貢物上交神明。可......亂世未終,餓殍枕藉于道。月神垂目處,當見蒼生倒懸之苦。”所以他擅作主張,将朝廷供奉分予民衆,又割肉抄經,既是供奉,又算贖罪。
葉靜姝明白了。
阿隐查到的情報中隻提到了這位大祭司每月會将信徒的供奉分發給民衆,卻沒提到過最大的信徒竟是月氏的國王,更沒有提到過這位大祭司竟無私至此,甘願以身飼神。
“公主還沒解答我的疑問。”月維安轉頭看她,輕聲提醒道。
葉靜姝呼出口氣,搓了搓冰涼的指尖,“司徒王子出身皇室,極少得見民生疾苦,一時之間難以改變觀念。還請大祭司見諒。”
月維安沒應這句話,隻輕聲道:“公主聰慧,應當知道我想問的跟這個沒關系。”
一朵陰雲漫不經心遮掩住月光,葉靜姝輕輕靠在月維安左肩上,調笑一般:“不就是個毯子的事,難道非要本公主親口承認——方才聽了大祭司的教導,本公主誠惶誠恐,深感自己沒有盡到一位公主的責任。但大梁公主千裡迢迢奔赴月氏,手上物資禮品全被國王收繳,隻能帶來這些寥做慰藉......嗎?”
月維安右手艱難擡起,捂上心口,神情虔誠:“若是這樣,月神也會為公主殿下垂目。”
在最開始的計劃中,葉靜姝确實是想這麼說的。
一位悲天憫人、博施濟衆的祭司大人,極有可能性情純澈,就算第一次不接受她的示好,可也不會強硬拒絕她的再次接近。而對葉靜姝來說,隻要給她機會,她一定可以給出讓這位大祭司滿意的條件。
不過經曆今天這麼一遭意外,她的計劃也需要變一變了。
葉靜姝直起身,給月維安再次調整了坐姿,使他直面向那尊神聖莊嚴的神像,又重新倚靠在他身上,“那可真是我的榮幸了。”
月神像靜靜矗立在宮殿前方,身姿挺拔,面容慈祥,那雙淺藍色的眼睛與月維安如出一轍,靜靜俯視着倚靠在一起的兩人。
月維安身軀愈發僵硬,他低垂頭顱,似是不敢與前方的神明對視,“公主,這不合禮制。”
“嗯?可是我們又沒有做什麼。”葉靜姝這麼說着,卻拉開了身體。
月維安剛松了半口氣,下颌卻忽然傳來一陣酸痛,他驚愕擡頭,順着女子的動作被迫後仰,“公......公主?”
葉靜姝彎腰捏着他的下巴,上下打量着大祭司每一絲細微的神情變化,在被那雙攝人眼眸鎖定之前,葉靜姝輕巧側過身體,繞到他身後。
“祭司大人,您忏悔麼?”葉靜姝手臂環繞過他的脖頸,穩穩撐在他的下巴處,迫使他擡頭看向那尊莊嚴肅穆的神像。
月維安身體本能地緊繃,似是想要抗拒,卻又被她強勢的動作束縛住,動彈不得。
月神神像散發着古樸神秘的氣息,溫和低垂的眼眸靜靜俯視着殿内一切。月維安被迫擡頭,凝視着自己供奉的神明,感覺自己渾身赤|裸,在祂的目光下幾乎無所遁形。
而造成如今場面的罪魁禍首,那位大梁的公主殿下,卻湊近他的耳邊,笑意盈盈道:“祭司大人,面對您的神明,可以告訴本公主一句實話麼?”
“殿下想問什麼?”
“司徒公主究竟提出了何等條件,竟能博得一向與世無争的祭司大人青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