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不是一開始氣流聲,腳步聲已然輕不可聞。
下一瞬間,轉角處突然有一群飛蟲掉落,來人條件反射手槍上膛,後退幾步。等到飛蟲散開後,緩步而出。
日向歌早已後退到遠處的昏暗中,靜靠着牆根。
标準的棕色正裝,偏瘦的骨架,符合刻闆印象的圓眼鏡、等等、這次沒戴眼鏡。
——是六年前遇到的那個預備役警察,現在應該已經是異能特務科的成員了吧?
異能特務科來幹預這次販/毒了?
不對,手槍型号不是特務科常用的型号,反倒像是某個黑手黨的常用型号。行動間刻意消除了受到訓練的痕迹,形象也有細微的調整,沒有完全遵從不會打架的刻闆印象。
日向歌得出了一個詭異的結論——
這個人,已經是一名光榮的卧底了。
日向歌遙遙綴在坂口安吾身後,腳下偶爾踩到苔藓,但是從各處痕迹可以看出大多數路段的苔藓已經被踩出光秃秃的路。
幽邃奇詭的石穴容易迷失方向,但是坂口安吾行動間卻沒有絲毫猶豫,一直在石穴九曲十八彎的環境中變換路線。一路上遍布岔路口,讓人疑心這座地下城究竟有沒有出口。
直到視線由狹長擴大,陰暗中逐漸有人打起燈光,蔓延至開闊的天然洞穴。洞穴内黑魆魆的木箱林立,幾乎與人等高的木箱遮擋視線。
日向歌小範圍地打開探查,遮擋住身形,逐漸深入。
“嘭”幾個人影将一個闖入者甩到地上,“老實待在這裡!”
坂口安吾和日向歌同時一頓。
地上随性倒下的人掀起眼皮,為首之人立刻從對方平靜無波的眼神中感受到一種古怪,以防萬一又給他的手上加了一圈鎖鍊,加上鐵索。
坂口安吾探頭看去,日向歌越過坂口安吾探頭看去。
一個綁着繃帶的棕色腦袋露了出來,日向歌一怔,随即視線右移到一直抵住對方眉心的槍,又下移盯着他身上被綁起來的繩子,眼睛緩緩眯了起來。
坂口安吾突然背後一涼,遵從直覺立刻轉移到隔壁木箱堆之後,等了一會兒之後發現無事發生,将信将疑地回頭繼續觀察。
這些人居然還綁了一個未成年,坂口安吾原本準備徐徐圖之的計劃被推翻,思索着如何在不暴露自身的情況下救下這個少年。
他緩緩走出去,皮鞋踩地的聲音格外明顯,并且有意做出一種聲音由小變大的感覺。
“誰?”一個人立刻舉槍上膛。
“是我。怎麼讓人走到這裡了,這麼隐蔽的位置都藏不好?”坂口安吾冷靜地詢問,對面黑/手/黨的人晦氣地放下槍。
坂口安吾的眼睛掃過地上的少年,卻對上了一雙幽深冷漠的眼睛,在看到他的一瞬,似乎眼裡閃過了什麼。
坂口安吾又覺得背後一涼。
怎麼今天石穴裡這麼冷?難道地下城也分季節?
坂口安吾正是被派進近期販/毒黑/道——三黑組的卧底,或者說是以情報販子的身份成為顧問。
個人實力極強且對于背叛并不感興趣的坂口君很快得到了首領的信任——尤其是一個平時幾乎不出面,需要代言人的首領的信任。
隻要能夠合理地引出這位首領,就可以迅速收網;即使這位首領難以抓到,也必須在明天之前徹底清楚毒/品的基地,防止這些東西進一步流入異世界和橫濱。
但是,在這之前,他要先把這個未成年送出去。
“請問幾位将人審了嗎?人怎麼進來的?”坂口安吾客氣地說。
“問你呢?會不會說話!”三黑組分組長擡起腳就踹向太宰治,粗壯的大腿一腳下去會發出清脆地響聲,踢短人的骨頭,“咔嚓”的清脆聲是最絕妙的——
“嘭”——分組長被反彈了回來。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太宰治被踢的往後退了退,但是一點皮都沒蹭破。
分組長:?
其他幾人:?
分組長惱羞成怒,再次擡腳。
“嘭”“墩”——這一次下腳太重,分組長被反彈得摔了出去。
太宰“咦”了一聲,懶洋洋地說:“怎麼回事啊,一身脂肪怎麼連個人都踢不了,哎呀,我忘了你們組織的人應該都是這幅好吃懶做樣子了吧。”
本來在一旁心疼讓他太宰治挪了位置的日向歌正在思考怎麼改進防禦法陣,聞言好奇地看着太宰治一張一合淬了毒的嘴。
诶,诶诶诶。
對外人太宰居然是這樣的嗎。
看樣子是已經在布局了,第一次近距離觀看太宰操縱人心原來是這種感覺。
分組長氣得抖了一下身體,而後又緩緩鎮定下去,打開保險栓,上膛頂住太宰的眉心,“你再說!”愠怒暴躁地狠狠地刺着太宰的眉心,“說啊!”
冰冷的槍口仿佛已然冒出了硝煙的美妙氣息。
坂口安吾面部微微抽搐。算了,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不配合的受害者了。
他微微調整姿勢,蓄勢待發。
太宰治突然神經質一樣笑起來,清秀的面龐上面部的表情割裂,身體一抖一抖越笑聲音越大。
啊。
日向歌突然覺得胸口呼吸不上來,她一寸寸注視着太宰治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但是眼底依舊古怪的平靜,一種不詳的預感漸漸從腳底爬入大腦,仿佛石穴裡的蟲子都在身上攀爬,她發冷一樣顫抖。
太宰治:“好啊,你開槍啊。”
他癱下身體,毫不反抗,甚至往槍前送了送:“就這樣賦予我夢寐以求的死亡吧。”
灰綠色的眼眸底倒影出荒唐出演的人,瞳孔一寸一寸豎起,聽着對方一字一頓說:“把我從這個氧化腐朽的世界中帶走吧。”
日向歌小腿突然痙攣一瞬,漫長而短暫的一瞬内,她如同耳鳴,分不清是屏住呼吸還是窒息,緩緩蹲下。
即使沒有回頭,剛剛一瞬絕望虛無的鸢色眼睛卻在視網膜裡擦不掉。
在綿長的痛苦中,上白石日向歌明白了一個她一直清楚的事實。
對于身後衆人中央的太宰來說,一旦離開樂園,世界照樣是腐朽的。
身後舉槍的人陷入死寂。
“咔”。
槍掉了下去。
食紅蟲是在後半夜覓食的生物,在沉默之中,除了地上的一蹲一躺狼狽的少年們,剩下的所有人都聽到了又弱變強的嗡鳴聲,由遠及近,而後烏壓壓地從各個洞穴彙入,閃動着流光的薄翅,仿佛脈搏的聲音。
此地短暫盤旋之後,又向下一個方向尋找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