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父親愁白了頭,覺得哪個都配不上女兒,名冊越來越薄,還沒挑到滿意的女婿,正想着不急,多留女兒兩年,便是來日招贅也使得。
可今日頂頭上司下來巡訪,話裡話外都在暗示他。
大慶朝有上百州府,每個州府下都有數個直轄管理範圍的縣,其中撫陽縣就隸屬于太襄州府。太襄州府地域廣袤,大部分縣鎮都算得上富饒,唯獨撫陽縣因着地處兩山交界,地域崎岖,就連官道也修建艱難,交通不便,普通人若無車馬很難通行,也就少有商販移民往撫陽縣裡遷,大都是遷出去的,久之,也就成了太襄州府最落後偏僻的一個縣了。
現任太襄州府的知府婁樂山來巡訪就拉着姜縣令說:“哎呀,老姜,我看你在縣令位置待了挺久,也沒升職,眼看着宮裡就要為皇上選秀,上次我和夫人來撫陽縣你在府上不是設了宴嗎?”
“我聽夫人說,恰巧遇見過令愛,堪稱國色,有沒有考慮進宮選秀啊。若是成了,太襄州府出了位娘娘,不隻是我,連帶着你也有官升啊。”婁知府捋着胡須,笑眯眯的樣子。
姜縣令一把年紀了,要說沒圖過升職是不可能的,但他更不可能把女兒往火坑裡推。
丞相那樣的三公九卿的女兒去了宮裡,那是未來皇子皇孫的生母祖母,去享福留名的。
可窮鄉僻壤縣令的女兒去了,那宮裡就是吃人的地方,骨頭都不一定吐還給他呢。
面對着頂頭上司的壓力,姜縣令隻能含糊一番:“承蒙夫人厚愛,可知府您二位有所不知啊,小女幼時難産而生,險些閉了氣,雖是謝天謝地活了過來,可卻落了病根,像缺根筋似的笨,進宮……恐怕得罪貴人呐。屆時怕是升官不成……”削官掉腦袋都不一定。
姜縣令點到為止,擺出一副誠惶誠恐的姿态。
可上司不是好糊弄的,婁知府打量他兩眼,緊接着就直接道:“明年開春選秀,撫陽縣這兒必須要有個打眼的,就你家姑娘了。”
明年開春。
姜縣令心下咯噔不妙,立刻愁容滿面,也直道:“大人,這小女已經定親了啊。”
上司狐疑:“是嗎,以前怎麼沒聽說呢?”
“這不是沒到時候嗎,這是從小訂下的娃娃親,一直沒聲張呢,想着能找個更好的。”姜縣令搓搓手,半讪讪道:“但總歸是訂了,名聲有礙啊,知道的人不多,可日後若是送進宮了卻查出來,可是要掉腦袋的事兒。”
若是真的,确實是個隐患。
上司既然是上司,自然不會為了撿芝麻而丢西瓜,但對姜縣令的不滿顯而易見了,你有這事兒不早說,擱那兒支支吾吾半天才說,是真是假未可知呢。
總之是似笑非笑的拂袖離開。
這謊已經撒了出去,卻上哪兒去給姜清杳弄一門娃娃親呢。
姜縣令翻翻那本提親冊子,撫陽縣裡年紀适當的青年早被他挑剔來挑剔去的回拒完了。
隻剩下一人。
姜清杳好奇的問:“誰?”
“隔壁那沈秀才沈觀。”
說起沈秀才,那可神奇了,這是姜清杳不止一次且不局限于她爹,她二姨三姑,她幾個閨中密友,還有院子裡的丫鬟們的口中聽過,自己卻還從未見過面的人。
大約是幾年前搬來的,一進來就翻新了隔壁荒廢了好久的府邸。姜清杳當時還問她爹,隔壁這麼大的宅子,應該也是個什麼官的舊府宅邸吧。
她爹隻含糊說原來是,現在沒落了。這是後輩遷過來住了。
至此後,縣令府隔壁多了個沈觀,來了沒多久就占着撫陽縣的推舉名額考中秀才,上了撫陽縣最好的衡陽書院。
聽書院裡的學生傳,書院幾個老師都對他寄予厚望,要讓他明年下場考鄉試。
姜清杳雖沒見過這人,可從旁人耳朵裡都聽全了。
姜縣令越想越滿意,大掌一拍。這沈觀沈君珩,學問好,長得好,個子也高,住的還近,先前怎麼沒想到呢?
對啊,姜清杳也問:“先前怎麼沒想到呢?”
姜縣令摸摸鼻子:“這不是嫌他家裡沒落了,一窮二白嗎?”
嗬,感情還是看門第。
“不過不要緊。”姜縣令擺手道:“院試時我監考過他,以沈觀的學問能力,重整門楣是早晚的事,此子将來必定大有可為!”
姜縣令回想起沈觀一身氣度,俊美少年在一衆咬筆撓頭的考生中沉着下筆的場景,真是越想越滿意,屬實是雞群中的鶴讓他給挑中了。
姜清杳笑眯眯的,發出靈魂一問:“既然這麼有前途,咱們想嫁人家也未必娶呀。”
姜縣令沉默了。
他轉頭上下打量姜清杳。
優點……優點是,嗯,優點是吃飯吃的香。從小到大都沒讓他操過心,每天變着花樣的點菜,也不挑食。至于琴棋書畫什麼的,樣樣不精就不提了。
生活習慣嘛,更是丢三落四,用過的東西永遠不放回原位,來他書房吃茶看書,也能落下塊咬了一半的糕點,等姜縣令發現的時候,都硬的成石頭了。
再一想沈觀的那些傳聞,是個十成十的完美主義強迫症,東西都要成雙成對,擺放整齊,君子六藝,無一不精,課業學問更是不用說。
姜縣令沉默許久,再看看一旁又開始沒骨頭似兒的癱在黃花梨透雕圈椅上惬意嗑瓜子的姜清杳。
算了,還是先不說了,瞞着,等婚事定下來再說。
合不合的來,再不濟也住在隔壁呢。
他吞下這些話,嚴肅起來:“明日我就去找他老師說道說道。”
呦,這是要逼婚啊。
姜清杳看起熱鬧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