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府外來了一位客人。
曲婉清在仆人打開的門後看見的并不是袁景修,而是他的父親,曲鎮。
這位老人已經不再着道士裝扮,他一身布衣,猶如一位最普通不過的老人。他滿腔的憐子之情,在看見曲婉清的眼淚時再也無法抑制。
曲鎮當年罔顧師門的職責,暗自将曲婉清送下俯天台,讓她躲過殺身之禍。他無比慶幸自己當年的私心,保住了他的女兒。
兩人訴說着家常的話語,曲婉清的遭遇還是讓他心痛難忍。
“爹,你如今沒事就好。往後就在這裡住下,讓女兒盡孝。” 曲婉清擦着眼淚,笑道,“你還沒見過你的外孫,他如今身體很健壯,長得比我還高。”
曲鎮卻默不作聲拿出五帖藥,放在她手中。
曲婉清自小便在監天司生活,她當然知道那是什麼,是監天司人人都要服用的藥。父親的話語一字一句敲在她心上。
“景修如今頗受陛下看重,這些藥……”
“你想讓他吃藥?您知道這些藥服下後,身體會日漸虛弱。您當年顧惜我,沒讓我服用。如今,我也不會害我的兒子!”曲婉清面帶冷意,将藥奪過後扔到水中,看着它漸漸化開黑色的漣漪。
“爹,您還在執着于那些虛無缥缈的東西麼?監天司那些事情,您不要再管了。有什麼能比一家人在一起還重要呢?”
她堅決的模樣,讓曲鎮内心陷入矛盾。
一封密報很快就從袁府遞到了禦案之前。
陶瑞謙正在彙報:“枭衛已将曲鎮捉拿,不過跟他同行的一人逃脫了。微臣正在全力搜捕。”
“幹得不錯。将那個老道士提過來,朕要親自問話。”
得到誇贊的陶瑞謙并不覺得高興。他率領的枭衛已經将京中重臣全部監視起來,任何反常的舉動都要彙報。倘若說陶瑞謙沒有被監視,反而是不可能的事。他手下的枭衛,到底有幾人,也在時刻留意他這個指揮使的動靜?
兩個時辰後,皇宮監牢。
“你總算肯告訴朕去除更生主的方法了。”皇帝笑道。
人如果隻是一團肉,就不會有思想和感情。人一旦有了想法,就必定會有弱點。而他非常善于把握别人的弱點,從而達成自己的目的。
曲鎮面如死灰:“唯有一句話,置之死地而後生。”
皇帝緩緩道:“萬一朕喝下毒酒,卻發現你騙了朕,那朕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您需要将全身的血放盡,更生主才會死去。”曲鎮泣不成聲,“貧道已經将知道的事情全盤托出,還望陛下開恩,放過貧道的家人。”
皇帝站在監牢外,冷眼觑着這個枯瘦的老人。“隻要你所言非虛,朕也不是個濫殺的人。”
“陛下在行宮遇刺!”
接到消息,袁景修猛然站起。他大步跨出駐營外,詹士傑将他攔住:“将軍不可!無谕令私自調軍,是死罪!”
“那本将軍自己去,有罪嗎?”
反正,陛下隻說了不讓他入京,行宮又不在京内。
詹士傑還想攔,馬已疾馳而出,消失在星月下。
袁景修隻提着血河。在一個時辰後,這柄血色重劍砸開了行宮大門的鐵閘。
此時行宮中,梁衡捂着腰上汩汩流血的貫穿傷,靠在一方歪斜的廊柱上。
“陛下小心!!”忠心的護衛疾呼,持劍去攔,他自己反而被刺個對穿。他死去的時候,才知道此人武藝高強,不是他們能攔得住的。
最後一個護衛死去。刺客踩過破碎的琉璃瓦,提劍向梁衡沖來。
“你為何要殺朕?”
梁衡手握住他的劍鋒,袖下黑影一閃,幾根藤蔓迅速竄出,纏向刺客的手。
刺客大驚,越掙紮,反被纏得越緊,直至動彈不得。
“狗皇帝,你殘害忠良,濫殺無辜,人人得而誅之!”
“朕殺的人多得數不清。你又是為哪路忠良而來?是張侍郎?李少保?王禦史?”
那刺客目眦欲裂,悲喝道:“王大人為人正直,一身清白,不料倒死在惡枭刀下。你這昏君,必将遭到天下人唾棄!”
他身上一松,困身的詭異藤蔓竟已悉數退去。而皇帝攤開雙手,毫不設防。
“那朕就給你一個報仇雪恨的機會。”
皇帝怪異的态度讓刺客疑心,不過他再顧不得許多,眼中兇光一閃,舉劍直沖皇帝要害。
下一秒,刺客的腦袋滾落至地。比這更快的是刺客手中那一把遇到硬物而彈開的劍。
卻見袁景修眉骨高聳似獸脊,一行血沫斜飛其上,更顯得他面容恐怖。手中重劍沾滿碎骨殘肉,劍尖猶自滴落黑血。
他聽到話後,側頭不語,反而提劍向梁衡踏近半步。
梁衡攥着扶手。“你是來救駕,還是來殺朕?”
那兇煞殺神一怔,下跪道:“微臣救駕來遲!”他将血河斜佩到腰後,劍鋒遠離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