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景修将手臂壓在案上,半阖着眼笑道:“不必問了。給他上一道血酢,一道血粉羹,再來一道蓮花血鴨,越生越好。這都是陶指揮使最愛的口味。”
康德海聽了,記在心裡,猶猶豫豫地就下去了。
沒過一會,袁景修桌上就上來幾例大菜。全是羊肉,白切的,水煮的。還有一道花椒黑豆餅,每一層都夾了肥厚的羊肉。
袁景修腦門上好像被一頭羊踹了一蹄子,一陣發暈,胃裡卻開始活絡。他對面的陶瑞謙夾了一筷豬血,神态自若地吃進了肚子。
皇帝出來的時候,在座的外臣齊起身行禮。
尹弘看見皇帝手上拿着的酒杯,沉臉道:“陛下,酒色财氣。”
杯盞中瓊漿玉液一搖,梁衡眼神還沒變,尹弘就舉杯一飲而盡,笑道:“但是開懷暢飲,也是人間一大樂事。微臣先敬陛下一杯。”
梁衡笑了。“尹相說得好,那朕也敬諸位愛卿一杯。”
衆人齊聲:“臣等恭祝陛下聖體安康,萬壽無疆。”
梁衡目光落到一架琴上,碎玉的泠聲又響在耳邊。宮中的樂師自然都是最頂級的,所奏的樂章更是爐火純青。
不過到底還是缺了什麼東西。
他看向陶瑞謙:“若能再聽陶卿奏琴,今夜才算是無憾。”
陶瑞謙出列,笑道:“回陛下,微臣的手哪裡還撥得動精細之物。隻怕讓陛下聽了,又擾了陛下的耳朵。微臣願作詩一首,贈與陛下。”
梁衡念着他的手傷,不再計較,點頭道:“不錯,陶卿的詩也是極好的。”
臨場作詩,又喝過酒。陶瑞謙出口成章,滿堂稱絕。未及尾音落定,便有侍臣擊節贊歎:“此詩真有鲸吞海濤之勢,句句皆是山河氣象。”群僚或秉筆疾錄,或低語品評。
君王寂然片刻,撫掌大笑:“速取禦箋。此等佳句,朕要親題丹批!”
笑語與祝樂漸漸扭曲成失重的耳鳴,梁衡再睜開眼,他已合衣躺在寝殿中不知過了多久。
熏香與酒熱讓他頭腦昏沉,梁衡勉強轉過頭,隐約瞧見床下跪着一個人影。
“又來闖朕的寝宮了?”
他笑着将身一倒,踉跄欲吻,懷中人連退兩步,低聲道:“陛下?”
梁衡拉着他的馬尾,心滿意足地将他的臉捧在手裡,然後将自己的額頭貼了上去,嘟哝道:“方峤,你不許晃,朕的頭有點暈暈的。”
他緊繃的肌肉好像慢慢放松了,連那隻推着梁衡胸膛的手也滑了下來。
梁衡勾着腰将人拉到床上,對着木頭含威道:“朕現在要親你了。”
梁衡剛一低頭,牙齒上就撞上來一個重物。狂亂的呼吸在他口腔内沖撞,滾燙的舌尖毫無章法地掃過上颚瘙癢。不一會,梁衡的唇角就破了皮。
兩人之間拉開一條水顫的絲。梁衡拭去嘴角的血,另一隻手的掌心傳來齧咬的麻癢。方峤一邊用舌頭擦過他的掌紋,胸上一塌一震,張着嘴嗬嗬吐氣。
見他又要咬上來,梁衡趕緊移開手,然後抹在他開散的衣襟前。
“黏黏糊糊的,你怎麼像隻小狗一樣,嗯?”
被他胸膛笑聲一震,方峤聲音竟漸帶顫抖。
“陛下......”
梁衡情動了,他的指尖在方峤領口徘徊,既想溫柔撫觸又恐失控掐傷他。他手掌上傳來一股壓力,方峤壓着他的手,扼着他自己的脖子。
梁衡鼻尖撲來一陣一陣濃烈的青草香,掌下的聲音還在乞求他更粗暴些。
“陛下......”
“飛玄,叫朕的名字。”
“高、高宣......”
“不是這個。”梁衡剛說一半,身下人肢體就變得僵硬,他無奈歎氣道,“喊朕的表字,好不好?”
方峤卻閉緊了嘴,不論他如何勸哄,再也不說一個字。
沉香萦繞紫檀,殘酒滴落金盤。
第二日。
梁衡酒醒,看見方峤正坐在書桌上,抱胸淡淡看着他。
他大腦神經還遲緩的很,轉了好一會,才想起來寝宮中哪有書桌,他躺的地方是禦書房内間。
梁衡撐起沉重的軀體從床上起來,向他舉起咬痕斑駁的手,皺眉道:“你看你昨夜給朕弄的。”
他到底也不是真生氣,半帶埋怨地說完,便湊過去摟,方峤卻一避,躲開了他的觸碰。
“别碰我。”
這一句話說得快極了,幾乎不假思索。梁衡也覺出不對,放輕了聲音,笑道:“怎麼了,誰又招你了?朕給你出氣。”
方峤低着頭,鼻尖顫動了好一會,才擡起下巴道,“沒什麼,太熱了。”
梁衡這才注意到四周的窗戶都大敞着。盛夏時節,銅盤的冰塊早化了。
“宮裡的人,做事越來越不上心。朕得讓康德海好好管管了。”
“是我開的。”
方峤揉了一下眼,笑了。他身上汗津津的,不知道在這坐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