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地野外,軍營。
詹士傑撩開門帳,端進來一碗肉。
“将軍,先吃飯吧。”
袁景修還在看地圖。經過多日追蹤,他們總算追上了戰逵。事到如今,燕軍已徹底拒絕納降,隻要發現了叛軍,一律格殺勿論。
四散的叛軍一點一點被找了出來,這場漫長的追逐戰總算要落下帷幕。
碗筷擺放的聲音總算讓袁景修擡起頭,看着這位昔日在袁承遠麾下的副将。
“你叫詹士傑,詹元是你什麼人?”
詹士傑頓了一下:“将軍,他是我弟弟。”
“抱歉。”
袁景修想起了那個葬身雪山的人。
“為将軍而死,是他的榮耀。”
詹士傑又說道:“将軍,我們的糧草快不夠了。”
袁景修命令道:“優先供給親信,務必讓他們吃好喝好。等撐過這幾日,戰争就結束了。”
“是。”
兩日後,門帳外一位瞌睡的小兵,被一柄馬鞭抽爛了臉。他痛苦地倒在地上,頭頂上傳來一聲厲喝。
“站崗睡覺,目無軍紀!”
袁景修将馬鞭挂回腕上,一腳将小兵踹翻:“本将軍打你,你服是不服?!”
褐泥混着污血從外翻的皮肉中流下,他的眼睛死死地瞪着這位年輕的将軍,怒道:“我不服!”
“這幾日,我們底層的士兵吃的是野草樹皮,餓得爬都爬不起來!憑什麼給你賣命?你根本就不拿我們當人!以前大都督在的時候,他與我們同吃同住,從來沒有苛待過任何一個人!”
一旁執勤的士兵聽見了,人人臉上均有怨憤之情。無數道目光盯着袁景修。
身後的詹士傑心中大驚,不好,若是處理不好,可能會引發嘩變!
又一道帶着勁風的鞭響抽到先前說話那人的耳上,小兵慘叫一聲,領口就被單手提起,正對着袁景修血紅的雙眼。
詹士傑上前兩步:“将軍!”
他被袁景修擡起的手攔在三步之外。
“你來這裡,是為了吃飯?”袁景修臉上的青筋如盤踞的怒蟒,掃視着周圍所有人,如雷霆般喝道,“你們呢?!是不是也是來吃飯!”
“打赢了仗,莫說是肉。就連禦馬監的馬,我也能給你們殺十匹放血吃肉!給你們的兒子、孫子,十輩子都花不完的金銀财富!等你們加官進爵,就算拿我的頭盔當尿壺,我也不敢說一句話。可你們這些廢物,連人也殺不了,估計活下來也夠嗆!死在戰場上,還不如現在就餓死!”
他輕蔑的聲音激起更大的不平,倒在地上的士兵盯着他腰間的兩柄劍,大罵道:“我要能殺五個人,你這劍就送我,你敢賭嗎?!”
原來是盯上了這個,袁景修冷笑一聲,毫不猶豫就解下卻邪,扔了過去。
“你要是能殺夠十人,莫說是卻邪,這另一把也是你的。”
沒想到他真肯應承下來,小兵倒有些傻眼。他拿着卻邪,心中一陣激動。不過他依然認為,袁景修武藝非凡,不過就是靠這兩把神劍。
場上又引起一陣躁動,不一會,袁景修的頭盔、護甲,全身的盔甲通通成了賭注。
幾日後,押解戰逵的部隊出發回京。
他腰間别着沾血的卻邪,狼吞虎咽地享受着立下軍功之人才能分到的糧食。見袁景修走近了,他往地上甩手扔下七隻人耳,得意地看着袁景修。
“本将軍說話算話,卻邪是你的了。”
袁景修笑了,篝火映出他揮手的影子。
後面的日子,袁景修帶着燕軍,修理在戰火中損毀的建築設施。他和詹士傑兩騎走在田野上,與回歸家園的百姓擦肩而過。
秋日的風很涼爽,如今不穿盔甲,袁景修反倒有些不适應。
荒廢的農田倒映出戰争的餘燼,封賞的喜訊在今日晨時已經傳遍了軍營。
殺五人,提一級。殺十人,賞田一頃,宅一座。斬殺将領,賜仆從,車馬,爵位。
詹士傑從軍多年,攢下的軍功早不知有多少,他眉間仍有喜色。可是看着袁景修的後腦勺,他的笑意慢慢消失了。
因為袁景修不在此列。哪怕他在陣前斬殺的敵人,比所有人加起來還多。人頭壘成的山,在那張薄薄的诏令上,沒有換得任何一句誇贊,或是任何一種恩賜。
詹士傑心中暗歎,夾着馬腹,趕到他身邊。
“估計過不久就能回京了。在這呆了半年多,一下子還有些不習慣。”
袁景修聽見了,側首笑道:“怎麼,這荒山野嶺的,你不想回去在大宅子裡舒舒服服躺上一會兒?”
“哎,說的也是。我家婆娘肯定想死我了。”詹士傑想起家中的妻兒,不自覺挺起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