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營業前,鋪子裡還剩一些點心。好記不賣隔夜産品,所以這些一般都是大夥分了。
“我要這個,上次沒吃到。”
“那我拿這個。”
大夥有說有笑,隻有吳月站在一旁心事重重。
“吳月還沒拿呢。”有人小聲說道。
吳月雖然算老員工,但很久沒來店裡,大夥一時把她忘了。
“吳月,你想要哪個?”陳萬問道。
陳萬奶奶家離吳月家近,他比所有人都先認識吳月。而且他來得遲,不知道吳達來鬧過事。
“今天這麼忙,她不是發呆就是幫倒忙。要是不習慣呆在雲台寺得了,還回來幹什麼。”王秀撇了撇嘴巴,不情不願地分了一個。
其他人也勻了一個出來。
“給。”
“我不要,你們分了吧。”吳月垂着肩膀,手縮到身後。
“給你就拿着,裝什麼可憐樣。”
吳月:“那今天的打掃都我來吧。”
“不用,該分給你的就是你的,該一起做的就一起做。”
晚上,吳月回到家,家裡一片寂靜。
“娘,我回來。”吳月小聲道,聲音裡滿是疲憊。
“呀,把你忘了。”吳月她娘從堂屋出來,說道:“我還以為你在雲台寺呢。我們已經吃過飯了,鍋裡還剩個饅頭,我再給你炒個菜?”
桌上殘羹冷炙都沒了,隻有一碟吃了七八天的鹹菜。
吳月放下手裡的點心,道:“不用這麼麻煩,我自己熱一下饅頭就行了。”
“不麻煩。”吳月她娘嘴上這麼說,可手完全沒去拿菜的意思。從簍子裡拿出一個饅頭就不管了。
吳月倒了一碗水,見還熱着便直接用水泡饅頭就着鹹菜吃。
“娘今天早上和你說的事考慮的怎麼樣?找到機會沒?”吳月她娘挨着她坐下,眼睛裡滿是期待。
吳月:“我……東家從來不手寫方子。”
吳月她娘眼裡閃過失望,随即又道:“你個死腦筋。她不寫總得做吧,你看幾眼自己記下來不就得了。”
“這又不是說看就能看到的。”吳月搪塞道。
吳月她娘猛地拍一下桌子,語氣憤怒:“你又不是沒長眼,怎麼看不到。”
吳月:“我——”
“我看你就是不願意。”吳月她娘擡手就把吳月帶回來的點心從桌上掃了下去:“這點小恩小惠就讓你不聽娘的話了?”
“沒有。”
吳月也沒胃口吃飯了,筷子放下。
“還給你娘擺臉子!”吳月她娘聲音提高了幾分,把吳達和她爹都引了過來。
“你好好管管你閨女。為了一個外人親娘都快不認了。”說着趕緊搬來闆凳扶着她的好大兒坐下。
“沒有。”吳月道:“那是人家的方子,偷不好。”
吳達:“什麼偷不偷,你是去學。你在好記都幹了四個月,學點手藝怎麼了。”
吳月她娘:“你哥說得對。再說好記這麼多點心,你就學一兩個沒什麼影響。”
吳月低着頭,嘟囔道:“我不是學徒。”
“那木坊、繡坊誰家招工最後不都變學徒,你隻是提前了一點。”吳月她娘理所當然道。
“好安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這麼護着她?”吳月她爹冷聲道:“你把她當回事,她把你當回事了嗎?”
“是呀。”吳月她娘附和道:“年前隔壁陳奶可說了,陳萬上個月一共發了二兩多的銀子,什麼年終獎各種獎。你看看你呢,都在好記幹活,怎麼就你拿了七八百文。”
說到這事吳月她娘就來氣,那個老虔婆一天到晚在巷口說這事。誇他孫子多麼多麼能幹,多麼多麼受東家賞識。
還有那個好安,不就一臭擺攤的,真把自己當東家了。
說不定這些方子是她使了什麼腌臜手段得來的,不然她爹她娘以前怎麼不賣?
吳月沉默不語,年終獎的事情她聽說了一點。這件事就像刺一樣戳在她心裡。
别人都額外發了兩倍的工錢,隻有她沒有。
想着想着,吳月吸了吸鼻子。
“哭什麼哭。”吳達腿殘了,手還能動,拿起拐棍在吳月背上狠狠敲了一下。
“要不是你,我會這樣嗎?
以前我們家過得什麼日子,你小時候要什麼新衣服、新吃食沒給你買。
現在我們家過得什麼日子,一塊銅闆恨不得掰開來花。這不都是你害的嗎?
大冷天,爹娘每天天沒亮就要出去幹活,晚上回來還要伺候你吃飯。
之前還說什麼你撐起這個家,我看都是屁話。你害了我還不夠,現在是不是還想害死爹娘?不孝女!”
說着,吳達又想給她一棍,卻被她娘攔了下來,道:“你妹就是心思單純,沒主見,太容易把别人放心上了。”
吳達惡狠狠地瞪了吳月一眼:“把外人放心上,把自家人放茅房。”
“好啦,你妹妹知道錯啦。”吳月她娘,忽然變得慈眉善目,道:“這麼晚了,飯還沒吃完呢。趕緊再吃點,要是涼了娘再去幫你熱一下。”
嘴上這麼說,屁股都沒挪一下。
“吃飽了。”吳月小聲道。
“吃飽了就快去睡吧,明天還要做工呢。”吳月她娘像小時候那樣揉了揉她的腦袋。
吳月點點頭,起身離開。
走了幾步,忽然聽見背後幽幽傳來一句。
“最近活太多了,我這個腰疼得都睡不着哦。”
吳月的眼淚一下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