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江離下學歸家,一進院子便瞧見了桂花樹下的一張搖椅,上面躺着那隻呆鳥,搖搖晃晃的,好不惬意。
“哪裡來的這搖椅。”他出聲問,倒也不是想求個答案,隻是看見山玉就得說點什麼,好像已經成了習慣。
聽到江離的聲音,山玉遂即睜開眼,笑眯眯地從椅子上跳下來,拉着江離坐下去。
“當然是我買的,放心我找了熟人,沒被坑錢。”少女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神氣地拍了拍自己的荷包,“你給的銀子我可省着花呢。”
是了,之前除去柴米油鹽的開銷,便也隻剩買書或紙硯筆墨,這些東西也不至于每天都需要,時間長了才買一回。所以學館發放的月例平日也都能攢下來一些。
可山玉一來,倒全都被拿出來填充了她的荷包,至于她那荷包也是江離下學途中挑買的。
江離一見她這模樣便忍不住笑,“真是勞煩您給在下省銀子了,苦了您了。”
山玉見好就收,嘿嘿一笑,“應該的應該的。”
絲毫不提自己在外頭吃的樂不思蜀的事。
眼看要日落了,半邊天承載着最後的餘光,涼風陣陣,天兒越發得冷起來。
“冷不冷?”這會兒兩人已經換了位置,山玉哼哼唧唧地暗示想坐搖椅,江離跟她逗了幾個來回,也随了她去。
他瞧着山玉的手,瘦長粉白,看不出來溫度。
山玉倏地坐直身子,像是知曉他的想法般,擡起一隻手,貼在了江離的手背上。
“你覺着冷嗎?”她問。
江離頓了頓,望着山玉,不曾低頭看,另隻手便擡起來了,這時山玉便猛地将自己的手縮了回去,“哎呀,男女授受不親,我知道的呀,别打我嘛。”
江離失笑,那隻手也沒落了空,輕輕拍在了山玉的額頭上,說道:“誰敢打你。”
說罷起身要去做飯,他問山玉想吃什麼,山玉卻拉住他的袖子,神秘地告訴他,不必做飯,一會兒就有人來送飯了。
這人是誰呢?
話要說回幾個時辰前,山玉下午在家閑來無事出門閑逛,走到了一個賣簪子的攤前,一眼相中了隻梅花木簪,雕得栩栩如生,随口問了句價錢,那攤主聽着山玉口音像是外鄉人,睜着眼睛便足足要她二兩銀子。
“二兩銀子?我說今天怎麼一直刮風呢,原來是您嘴大招風呢!”
這麼說着,打從山玉身後站出來一姑娘,簡單盤了發,包了塊頭巾,打腦後垂下一股粗辮子直到身前,帶着兩隻剔透的白玉耳墜,往這一身樸素平常的打扮裡又增添了幾分靈動與别緻。
攤主一看到她心中邊便苦不堪言,偏臉上隻能皺巴巴地陪笑,“裴娘今日出來閑逛啊。”
阿裴漫不經心地拿起那隻簪子,問道:“這隻簪子,怎麼賣啊?”
攤主支支吾吾地說不出價來,客人還在旁邊站着呢,說多說少都不合适,要麼惹了客人,要麼就惹了阿裴。
山玉不傻,一來一去間也就明白自己是讓這攤主坑錢了,這姑娘是本地人,路過此處,替自己打抱不平來了。
她也就默不作聲,又聽得阿裴再問,“這隻簪子,到底怎麼賣啊?”
攤主見狀,隻得一狠心一咬牙,“都是熟人,您給……給二百文就成!”
“成,”阿裴答應得也爽快,一拍山玉的肩膀,“小娘子,給錢吧!”
山玉這頭也趕緊付錢,臨走,阿裴又若無其事順了攤上的一盒胭脂,留得攤主在身後叫苦不疊。
“一隻黃楊木的簪子,還想要二兩,二百文我都嫌多了。”
兩人走到一處去,阿裴說着話,把胭脂也塞到了山玉手中,“喏,收好了。”
山玉其實并不是很想拿下這隻簪子,誠如阿裴所講,不過一隻黃楊木的簪子,加上攤主狠心要價。可沒想到會站出來一個裴娘,一言一行投山玉脾氣,也就沒攔着,讓這件事兒順其自然地發生了。
山玉向她道謝, 阿裴卻滿不在乎地擺擺手,“不算什麼,是他不對。你是外地來的吧?”
山玉點頭應了,“是,來這裡找一位朋友。”
阿裴問:“找到了嗎?”
山玉不設防,“找到了,隻是這會兒我一個人閑着,便想出來轉轉。”
阿裴眼珠子轉了轉,心下有了主意,“我剛好也閑着無聊,不如我帶着你轉,這涼州城内好吃的好玩兒我可都一清二楚,保你不吃虧,你覺得怎麼樣?”
山玉覺得好極了,正打瞌睡呢就有人送枕頭來了,二人一拍即合,整個下午都耗在了外邊兒,連帶着那搖椅也是阿裴陪着買的,省了不少銀子。
山玉算着時間,一晃,江離也該下學了。她想在他之前回到家,可誰知跟阿裴一講,才發現兩人原來是街坊鄰居,深雨巷巷口,阿裴家開了一間酒鋪,而再往巷子深處走些,正是江離家。
遇見便都是緣分,更何況又是這樣近的緣分。在巷口分别時,二人約定日落之後見面,飯菜交給阿裴,還有新釀出的桂花酒。
正講到此處,院子裡就響起了叩門聲。
這天氣不适合在院子裡吃酒了,索性到屋裡去,多點了兩根蠟燭,三人圍着桌子坐下來。
桂花初開在九月,此時已是殘落之際,取了第一枝的桂花釀酒,封存到此時取出,味道醇厚悠久,恰好彌補了最後一點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