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來第一件事——洗褲子。
而後八九點出去挖蒲公英,要比下午六七點容易得多。蒲公英花兒開得金燦燦,無論是在苜蓿地裡找,還是在田間地頭拾,效率都高了很多。
天哪,我看到了什麼?好大一隻老鷹,不,似乎是隻剛會飛的小鷹崽,站在苜蓿地裡。我一步步靠近,離得三五米遠時,它輕盈地飛走了,兩隻鷹爪叼着一隻大老鼠。
老鷹?我隻有在五六歲時見到過,在高空中盤旋,忽然目标堅定地俯沖,叼走一隻雞,那時候我很怕,害怕它再一個俯沖,向我而來,于是趕緊回家。
這幾年能在田野裡見到的生物種類又豐富起來,野鴨子也不隻一對,跟小娃娃叫似的,在農田裡落下、飛起。
沒下山水的緣故,種樹推遲到了五月四号。
姥姥本打算留下來包餃子,但又念叨着要是去種樹了,中午有沒有休息時間……
“你趕緊去吧,一會會種完了,中午再包。”村裡嫌少有新鮮事,大家一起種樹也是多年少有,去湊個熱鬧,心情也好。
于是姥姥、姥爺一吃過早飯就奔赴種樹處。
一切機器都開始運轉,挖機已經挖好了六道一米深的長坑,微型車拉着樹苗到處跑,鏟車在鏟土,大車在裝土、運土。大多數男人都穿着迷彩服,戴着帽子。女人多穿自己的衣服,戴着彩色的圍巾、淺色的口罩。人手一把鐵鍬。大狗卧在地上好奇地看着,時不時發出愉悅的“嗚嗚”聲。
指揮的指揮,放苗的放苗,扶苗的扶苗,鏟土的鏟土,填土的填土,澆水的澆水,不到十分鐘,二三十個人把村北這一方樹苗種好了。罵村支的還在罵村支,“再不要拿上個手機拍照片咧!趕緊幹活!”
換去下一個種樹處,扛土的人繼續扛土,把散在戈壁梁上的黃土拿鐵鍬撒進一米樹坑裡,人們都忙起來,黃土在空氣裡彌漫,較遠處的人什麼也看不清。隻有春天下了田,才知土地對人們的意義。
戴眼鏡的村支趕過來,一副商量的語氣,“老鄧,你把兩個樹苗放到一個坑坑咧。一個坑坑就放一個樹苗吧,不然計劃哈嘀樹苗子不夠。”
勞動群衆有人問,“樹苗子還有莫有咧?”
“有嗫!”
老農民,“行咧,這個石頭坑裡少種上些,還活不活?”
村支,“這個一樣……”
老農民連連搖頭,“哎……這個不一樣……”
村支,“我嘀意思,就緊一個地方栽滿。”
又一個人靠過來讨論,“那嘀意思,南邊個那方子土質好些,石頭少,容易活麼。”
“先栽!先栽!”
其他人就是個埋頭苦幹,吆喝着,說笑着,執行力一等一,還也沒注意到這邊小聲的對話。
村支想了想,和司機商量去,“下面地也多呢,還是留些到下面種。”
“趕緊過來!窩囊慫!西傍個放水好放麼,土質疏松,那就淨是站到東傍個,楞頭就是個栽。”一老漢站在最西邊土裡叫老婆。
“要有水,要有人管嗫,沒有水過兩年就死咧。”
“你再不要說喪氣話,村上好不容易有這些想法,我們就支持!”
李亞茹循聲轉悠過去。
“塘土崗冒嘀,那蹲到這兒幹啥嗫?不到房子裡蹲哈。要不然你種來,我回去蹲嘀。”姥姥看見我了,又開始毀心情。長輩總覺得不出去勞動,待在屋裡休息最舒服,認為自己覺得好的孩子就覺得好。可我不愛把自己關在屋裡,我喜歡多走走,去認識,去了解這個世界。所以永遠不要把自己認為對對方好的想法強加在任何人身上。有壓迫的地方就會有反抗。
姥爺一忽兒站在地邊,一忽兒坐在陰涼處混根煙抽,一忽兒去看鏟車挖坑,背個手,就是抹滑。姥姥弓着腰,頭也不擡,一鍁一鍁填土。栽完一棵苗,手支在鐵鍬把兒上休息一下,接着栽。
有幾隻淺綠色的蝴蝶在飛揚的塵土邊輕盈地飛舞,無論這世界如何,絲毫也不影響新生命的好奇和歡快!
李亞茹上了一趟城,買了兩包韭菜籽兒,一公斤油麥片,一包烤鍋盔,兩瓶酸奶。來時路周圍的田野裡多都光秃秃的,土裡有種子,遠處有鑲了藍邊的山脈。這時候的小村莊,才真正诠釋着苦寒。
“多少個餃子咧?”
“十幾個咧。”
“十幾個,亞茹嘀夠咧,你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