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飯來了,馕餅子就葡萄,我吃了好幾塊馕,肚子是餓得快。
小舅媽,“那一個地種哈,說嘀老咧幹不動咧,硬鼓住讓村上想辦法收嗫。不收,那往鄉上告嗫,鄉長再一打電話還是栓喜收,還得挨批評。莫有辦法,那和牛傍給收去咧。在多上這麼幾個是非頭子,人都老咧,都幹不動,我們家就不要安穩咧。”
開?麥英的師傅已經一個人開着車在麥地裡轉了一下午了,看見我們一群人在路邊裝辣子袋子,也過來湊熱鬧。
小舅,“你看你看,打柴嘀又跟着放羊嘀轉咧,趕緊不打你嘀麥稈包嘁。”
高老大,“打柴嘀跟上放羊嘀跑就對麼,放羊嘀再跟上打柴嘀,咋麼放羊嗫?”話說,有在森林裡放羊的人麼?也許有。
小舅媽望着自家麥子地,“農民真的不容易啊!僅僅收割到裝車,多少道流程才能把糧食賣到個麸皮錢!”
下午起了風,回來時老院裡被刮得滿地淩亂的黃葉。我想起剛剛龔貝蹲在辣子地裡說有好多馬齒苋,這種草有助于祛痘。我便從辣子地的薄膜裡采了很多馬齒苋,這會兒用石頭把馬齒苋葉子和枝幹一起砸一砸,做個純植物面膜敷臉。
面膜還沒做好,忽然接到通知說把我調到小學部了,這樣突如其來的事情還有多少啊?
晚飯吃了兩口,實在沒有胃口,龔燕玲說不想吃就倒給大黃狗吃去吧。
勢單力薄,一直被學校各種人欺負,連我帶了一學期的孩子們我都要離開了。馬上要離開家去上班了,孤苦伶仃地活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我牽挂的人。想去的地方不能久待,想達到的理想永遠達不到,想愛的人不知道在哪裡——又一次覺得,這個世界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的東西。
哪裡還有我的容身之所,靈魂沒有,身體也沒有……活在這個世上太單薄了,沒有一個人愛我。
連安靜地傷心都不被允許,不管我坐在哪個黑暗的角落,總有一個騎摩托車的大哥過來過去問我,“開?麥英的人在哪住?”我說了我不知道,換了個地方坐。那人騎了一圈車又經過了,又一次來問。
有一種涼透心扉的孤單,叫人不知該往何處去……2023.08.22
不知怎的,早晨七點醒時窗外在下雨。忽然幹了一天體力活後腰疼,腿疼。昨晚一直睡不着,開始失眠,到淩晨兩點。淩晨五點夢到一進門我手裡的電腦被大狗熊一口撕破,吓得趕緊跑,狗熊來追,醒了——六點天模糊黑。七點烏雲密布,下了些雨。八點大團白雲裡出現了藍天。這些都是她半夢半醒間從窗戶裡看到的。頭有些悶悶的疼,眼睛也還有些幹疼,昨晚哭了很久,以為天都要塌了,活着沒有什麼意義。
醒來後天沒有踏,屋外的廣播聲很小,并不多吵,雖然滿天陰雲,但太陽還是會出來。
迷迷糊糊裡聽到各種聲音——
媽早都收拾了房子,擦擦洗洗,又在院裡搭着洗衣機洗衣服。
姥姥就因為我說了一句想吃虎皮辣子,一大早就在炒。
龔晨晨抱着丢丢進了屋子,兩隻大眼睛滴溜溜看着我,“姐,你還要睡一會兒麼?你抱着丢丢。”
不是沒有人愛李亞茹,我想我的方向錯了,我把工作放在第一位,一心想撲在我的教育事業上,我感受不到任何關心,我的世界好像就剩下了我孤孤單單一個人。
雖然他們什麼都做不了,什麼也無法改變,但在這個什麼都模糊的清晨,他們準備了一頓豐盛的早餐。當我愣着坐在桌邊時,媽媽往我手裡塞了一碗熱米湯。
“那讓女婿子開上車把剩哈嘀二十多袋子辣子連夜送到哈密去咧,早上又回來嘀嗫。”
李亞茹在傷心得無以複加的時候,人們幹了很多很多的事。
陽光透過濃雲一束束地灑下來,連天空都在提示我——無論境遇如何,希望永遠都在。
我騎着電動車來到黑山群裡,這裡有耕地,有奶牛,一頭呆驢,還有白楊樹林。我以前從未來過這裡。有婉轉的鳥啼和斷斷續續的蟬鳴,沒有一個人。這綠意一直綿延到黑山腳下,好大的一片苦豆子叢。驢子叫了起來,我想到魏晉南北朝的人喜歡學驢叫。暑期的最後一趟出行,李亞茹要回學校了——
“你想我們咧就打個電話,不想我們咧就不打咧。再不要胡花錢,多省哈些錢,緊急嘀時候能派上用場。”姥爺把玉沁糕的盒子組裝好,預備冬天盛瓜子,這樣誰都看不見瓜子了。
坐高雪家的車去火車站,高雪一路開導李亞茹,“掙錢和開心,總得擁有一個吧?忍受着,過得這麼苦,是為什麼?”
“理想。”人要是不執著于那麼遙遠的事情,不為了那顆要強的心,每天心安理得的玩耍、睡覺,得過且過,并且不會因此感到愧疚,便也不會卡在理想與現實的夾縫間如此痛苦……教育現實,怎憑一腔熱血就可輕易改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