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亞茹一趟遠途旅行回來,看北疆的天山,比起江南的小家碧玉,這是一種徹底鋪展開來的廣闊,有涵納萬物的長遠——盡管這裡幹旱得沒有萬物,隻有寸草不生的嶙峋山脊,永無盡頭的平坦戈壁,放肆渲染的白雲烏雲,天地單調得隻有一種冷色。
整個天空西邊晴,東邊陰。烏雲裹挾在一起,越裹越大,氣勢洶洶地正朝西邊的藍天鋪蓋過去。東天山的盡頭已開始有孱細、朦胧的雨線。天山中部還倔強的留存着一塊積雪的山頂,被一朵白悠悠的浮雲保護着,被孱弱的陽光照拂着。
車行遠了,天空看起來更大了,而平地膽怯地縮小了,像是有人拿大鬥篷把這一切都要遮蓋起來似的。
越往東去,小車周圍的光線越是暗淡,東天山已經完全被稀薄的雲霧籠罩起來。小車奔走在人煙寂寥的曠野上,顯得廖廖孤獨。透明的窗戶上落了幾顆雨滴。
“哪兒去嗫?問哈。”司機停下了車,是一個穿維吾爾服飾的大娘提着兩包葡萄站在路口。
“芨芨苔去嗫。”
“等哈,等半個小時,車就來咧。我們走沁城!”
這荒涼的路上鮮少出現人,出現了指定是需要幫助的,司機都會熱心地停車詢問。
誰愛這幹涸得露出白肚皮的土地,誰愛這山水流過的痕迹,誰愛蜿蜒曲折的溝壑,誰愛滿戈壁風碎的石子兒,誰愛根須緊緊匍匐在地的灰綠刺兒草?縱然有土地的兒女愛着。
綠草越來越多,快到了……
竟還看到一片金燦燦的葵花田,還有些地裡,有的葵花頭垂着,沒有明顯黃起來,是稀稀拉拉開着的葵花。
“怎麼八月中旬了,葵花還開着?去年這會兒我們都在地裡收葵花頭了。”
“今年天涼,糧食都長嘀慢。”
一方一方金色的麥田,隻有少數地裡打了麥捆,多數麥子還是齊刷刷長着。今年有個潤二月呀。
司機問,“你是誰家嘀?”
“龔家。”
“龔尕丫?”
“龔燕玲。”
“老大家嘀。”
“叔叔,你叫啥名字?”
“你回去咧問你爺,都知道嗫。”
“開班車嘀有好幾個人嗫。”
“就兩個,我姓張。”
李亞茹買的煮火鍋的各種食材,兩個甜瓜一個馕餅,一大瓶可樂一大瓶酸奶,花了三百多,東西多得提得費勁,問師傅能不能送到門口,師傅爽快應下了。車緩緩駛到門口,從窗戶裡我就看見門開着,院裡有人!涼棚下是小姨和姥姥坐着。姥姥後知後覺,慢吞吞走過來,望着車裡。我翻上翻下,把東西都擺到了車門口,往下拿時,姥姥才敢搭把手——一時都不确定是誰帶的東西了。
沒走幾步,映入眼簾的是肆意生長的八瓣梅,成千上百多紫的、粉的、白的花朵,高處能有一米七八,比我個頭長得還高。美不勝收。
“我剛準備車車子開上上地去嗫,你尕姨跑上來,說亞茹來嗫。等咧一會會,車就來咧。”姥姥寵辱不驚,平淡得很。
龔貝和龔晨晨“叽哩哇啦”跑進來湊熱鬧,聊起天來。
隻有李亞茹在想,媽這個大嘴巴子,早都把消息彙報給小姨了。
龔貝,“我也想打工去嗫。”
李亞茹,“等你初三畢業了,假期可以試試。”
“我媽說給我一筆錢,讓我自己玩去。”
“哪兒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