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雞一天喂三頓都餓嘀不行,秋天咧還能刨些蟲蟲子吃去,冬天地都凍住咧,啥都刨不出來。”
姥爺坐在沙發上,戴個老花鏡,抱着一本書看,翻個書,把頭快攮進書裡去,翻好了,讀起來,“看着爹痛哭流涕的樣子,我心裡也難受得很。家裡莫錢咧,還欠咧一筆債。”
姥姥戴個小紅帽,穿着厚厚的灰棉衣坐在旁邊沙發上,兩隻手慢慢剝了一個瓜子,就聚精會神聽起來,當真得很,“那娃娃都上不上學咧?”
姥爺讀着讀着,豁然開朗,自己梳理人物事件、人物關系,講起來。
姥姥聽着聽着,盯着桌子上的照片,“你看貝貝小時候那也稀罕嘀嗫?”
“啊?”姥爺愣了神,安靜下來,看了一小會兒,又心潮澎湃地大聲讀起來。
聽着聽着,姥姥又拿個小刀刀削起梨子來,自言自語,“我還蹲哈咧,兔子都莫喂食,忘掉咧……”
姥爺讀着讀着,忽然問一句,“你奶老咧莫有?”
李亞茹坐個小闆凳搖來搖去,“還就那麼個麼。”
姥爺笑哈哈,“莫老。”
正在削梨子的姥姥氣道,“莫老?丫頭都五十咧,我還年輕嘀很?”
姥姥削好的香梨,看着甜絲絲、水靈靈的,給了王文吃,自己起身喂兔子去了。姥爺讀累了,沒意思了,點了一根煙躺在沙發上抽起來。
王文接了電話,說等等回家吃自熱火鍋去。姥爺就拉着他回憶起往事來,“我都是看在你和斌斌小嘀嗫,少給多少萬咧就少嘁。法院嘀人說最低三十萬,我就等嘀,第三天你不給,我就上法院告。要是告去,給你們弟兄一人十萬留哈。第三天你爸把賠哈嘀錢送上來咧,你爸扣哈,也是為咧你們弟兄,給咧十四萬,我也莫吭氣,我自己能幹動嗫。你們兩個也莫把我忘掉,你們都是小玲嘀娃娃,是我嘀丫頭嘀娃娃。你哥也得找對象結婚咧,爺爺能幫就幫。”
“我哥那一老想買車嗫,那給我爸說,我爸就一大堆理由,說車上嘀手續咧啥咧……”
“你哥再結婚買開樓房咧,你爸乖乖掏錢,不給掏,我告去嗫。王斌一個人可憐嘀,自己一點點存錢嘀嗫,過年都加班不回來,老子咋麼都得幫哈麼。你媽護咧你咧,一胳肘子把你甩開,自己鑽咧車咧……我為二丫頭,那幾年就眼淚淌嘀,現在我嘀眼睛呀,動不動就流開眼淚咧,不由自主嘀……不說咧,你和王斌都長大咧,就好咧。”
姥姥推門回來了。
“爺,那我先到村上拍勞動照片去咧!”王文轉身跑了。
陽光暖和和地從窗子外照進來,陽光照在開得鮮妍的月月紅花瓣上,照在開了紫紅色小花的小燈籠草上,把貼在窗戶上的紅福字映在白牆上,把圓圓的花葉子也映在白牆上。
姥姥嗑起瓜子來,姥爺又繼續抱着書講起來……
丢丢卧在窗外犁耙上的被子上曬太陽,曬得暖和和的。
中午小姨叫着吃火鍋,把家裡的菜、肉都收拾得吃掉去。小姨就打聽,“文文,姑媽給你發紅包咧莫有?”
“莫有,從出生就莫有發嘀。”也就龔家舅舅、姨姨惦念着孩子過年就盼着紅包,年年都發着,吃什麼好吃的也一直叫上。
“王家奶給發咧莫有?”
“奶給咧一百,爺給咧一百。”爺爺、奶奶也疼得呢。
小姨家東西多,水果都是可箱子的,老北疆人買年貨就是這麼個過場。也是,村子偏,出門買趟東西又冷又遠。
看着生活好起來了,但但凡能掙點錢的事,小姨絕不會放過。“今天上午我經過垃圾箱,鋁罐罐子都燒黑掉咧,我還踏咧一摞摞子提上回來。”一公斤鋁罐能賣八塊錢。“闫金花嘀娘們子死掉,搭了三百,老子又死掉,這陣子又有人結婚嘀嗫,這個席把人吃嘀兮兮嘀咧,一個星期都莫過去,一千塊都搭掉咧。”一場疫情,一個冬天,很多老人沒撐過去,三年抗疫,很多青年沒辦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