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亞茹醒了,在炕上躺着,從窗戶看出去,清晨的陽光在直愣愣高聳入雲的一排白楊樹幹上塗了一層蜂蜜,看起來溫馨又香甜。
卧室門外小舅媽打電話來催的聲音打斷了李亞茹清晨的惬意。
“晨晨回去玩咧半個月了,趕緊回來複習,開學要考試呢!”
小舅還躺在被窩裡,底氣不足地嘟囔了一聲,“作業也寫嘀嗫……”
“娃嗫?”
“架煤去咧。”
結果龔晨晨搗騰了好些時間火沒着,“爸,你把火架哈!”
“架不着咧噢?”撂攤子小舅這才起床拾掇。
龔晨晨昨晚睡得早,九點回來,就蓋着被子睡着了。自從龔貝回家以後,火爐裡添煤的事都是她在張羅。我也好些年沒架過爐子了,娃睡着了,竟從頭到尾都沒想起爐子的事,火給放滅了。
出門去,今早的天氣也是怪暖和的,陽光灑遍,白茫茫的雪野覆上了金輝;百鳥争鳴,動物們也歡慶這好天氣;大榆樹枝幹斑駁碎落的影子映滿了東面的白牆,我心情愉悅地從東門走進。
喝米湯時,我計算道,“這次走了,再回沁城就到暑假咧,說不定五一能回來。去年五一回來還冷得很麼。”
姥爺氣道,“掙上個錢盡來回跑嘀花到車票上咧,跑啥跑!”
“工作找嘀近,莫有找到幾千公裡以外去,就是為了放假能回來看哈你們。”
姥爺聽得哈哈大笑去了。
往小闆凳上坐時,我兩隻手把長袍拎起來,疊放在腿上,“奶,這個長款大衣服雖然幹個啥去擋掛,看去也累贅嘀很,但我平常不幹啥家務活,往外面跑,這厚衣服從上到下把人包住,可是暖和得很。洗菜了,洗碗了,和面了,喂羊了,穿上這麼個就不方便麼。所以你們一老愛穿個短棉襖,長棉褲。”
早飯後,姥爺精氣神兒十足地來到小舅家院子裡,兩隻手抓着鍁把,一鍁一鍁将碾碎的苞米杆草料裝在麻袋裡。他背着麻袋,背到羊圈,給羊槽裡倒了兩包草料。
一隻黑尾巴紅冠子大公雞站在草料上面,劃拉着腳,扭着屁股,啄上兩口,神氣十足地找食吃,把草葉子都劃拉到屁股後面白山羊的頭頂上去了。這隻好脾氣的白山羊,毫不在意,低下頭來,不慌不忙,輕輕地拾了一點苞米杆葉子,慢慢擡起頭優雅地左嚼右嚼。羊和雞在一起生活的久了,就有了默契感了。
我和姥爺把第三個草料包底朝天翻過來,拎着快速地往木槽裡倒。龔晨晨非要拉着一個包走來走去,這裡抓上一把,那裡捧上一捧,過了十分鐘還在各個羊槽之間徘徊。
有兩隻麻母雞,縮着腦袋蓬松着羽毛,蹲在一個黑色的木闆前面,跟兩個圓球似的,懶洋洋曬着太陽,對于眼前的羊草不為所動。有一隻黑母雞“咕咕”叫着在羊草裡刨食。剛刨了兩爪子,龔晨晨大喊着追過去,一把抓住了雞尾巴,将黑母雞甩去了槽外面。黑母雞掉在地上,暈頭轉向,站穩了腳跟時才顯露出驚慌極了,立馬撲騰着翅膀跑遠了。同時龔晨晨厲聲呵斥道,“你把羊草都刨跑到外面去了,羊怎麼吃?”說完便拍着屁股走出羊圈去了。她剛出去還沒有兩分鐘,這隻黑母雞便又賊頭賊腦地尋了回來。
龔晨晨端了一盆金燦燦的小小圓圓的苞米籽兒又回來了,撒了一把到木槽的幹草裡。
一隻花母雞撲扇着翅膀狂奔過來,一鼓作氣想要吃上掉在幹草裡的苞米籽兒。龔晨晨一巴掌把花母雞扇過去,花母雞又拼命地折返了回來。龔晨晨生氣地抱着苞米籽兒盆子,跑到了另一個羊槽旁邊,撒了兩把,看着小山羊攮着腦袋在草裡尋苞米籽兒吃,她才放心地去了另一邊。
一隻剛吃完擡起頭的,留着空氣劉海的小山羊,兩隻淡褐色的溫順的眼睛好奇地看着李亞茹,看了一會兒沒意思了,便又低着頭跑去尋其他吃食了。
好幾隻母雞着急地跟着龔晨晨的屁股,“咕咕咕”的,仰着腦袋眼巴巴地望着她手裡的盆子;“咕咕咕”的,滿心盼望着一些玉米粒兒從天而降。
龔晨晨拿着盆子轉來轉去,偏不給雞吃。給這隻羊吃一點,給那隻羊吃一點,一隻又一隻羊兒開始跟着她手裡的盆子跑。終于被逮着了機會,一頭山羊的頭攮進去,整個盆子都攮得快低到地上了。龔晨晨好不容易把盆子奪過來,飛速地在羊圈裡跑起大圈子來,屁股後面攆着三五隻山羊,大家夥兒拉起隊伍一起繞圈子狂奔。這場面也是怪逗笑的,龔晨晨仿佛成了領頭羊。
盡管如此,這苞米籽兒龔晨晨也是定要分均勻了,給每一隻羊都吃上一點兒。
雖說今天确實比平日裡暖和,但我沒戴手套,站在這羊圈裡一刻中,已經凍得鼻涕哈拉了。加上腳上這雙鞋,早上起來還沒有墊發熱鞋墊,并且已經穿了兩三年了,不保暖了。這會子我可是手腳冰冰涼。熱鬧也湊了一番,我一股勁地沖進裁闆房裡,直奔火爐而去,烤起火來。
龔晨晨風風火火進屋來,小臉凍得通紅,小嘴巴停不住,“雞見了食就急嘀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