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也跟進來,撿起綠蒜苗,“你這個娃娃,再不問。啥都不買咧!啥都多嘀很!”不是我媽叫我幫忙提東西?
“哎,我還買咧牛肉。你們這個餡兒咋手工剁嘀嗫?我買哈嘀絞肉機來?趕緊拿上來用!”
“咦!都快剁好咧!你買多少都能用壞掉,不會用,就胡亂撥擺去咧,整壞咧。”
“莫意思咧,再不提咧。”
“李鐵園那現在還知道給我發個消息,發個表情,打個視頻咧,學會咧,勺過來咧!”龔燕玲抱着個手機,咧着嘴笑。
“發咧個啥?發咧個紅包?五百二還是一千三百一十四?”大舅翹着二郎腿,坐在火爐旁烤着。
“發咧個新年好。”
“還把你高興嘀。”評價标準不一樣麼。
“人那老咧,就開始牽挂咧。”姥爺坐在沙發角落,縮成一團。姥姥操起刀剁肉餡兒來。
“我早些來,急嘀上墳去嗫,過了一點那就不尊敬咧。”大舅在地上轉圈子。“栓喜那又送垃圾車去咧,牛毛圈子,多遠嗫,還得多長時間!我要跑上去!”
“這麼遠,冷嘀很。有車咧我和你去。”李亞茹應和一句。
“你買燒紙咧麼?啥都莫有準備。我再不去,就莫人把這個情分延續下去,讓二姐一個躺到冷冰冰嘀戈壁灘上躺嘀去!把小玲都忘到咧!”
大舅急哄哄打電話,又把小舅罵了一頓,逮着誰罵誰。
沒過五分鐘,小舅進來了,拿着一把凍着冰的鍁,放在火爐上烤。
李亞茹雲裡霧裡,“你不是到牛毛圈去咧?這麼快就回來咧?”
“車凍住咧,打不着。”接着他跟大舅交代道,“我把車打着,事情弄完咧。你燒幾個小時紙嗫,我們燒走。”
鍁上的冰雪烤化了,大舅拿個火鉗,把一塊一塊紅通通的透着亮光的火子往鍁面上夾,夾了有五六塊,語氣平複下來,“給你,端上烤去,烤好咧趕緊幹你嘀事情。”
搞半天李亞茹終于聽懂了,原來是大舅想和小舅去燒紙,小舅送垃圾車去了他着急,不是沒車開了。
茶壺裡的水開了,水汽旋轉着朝房頂而去,逐漸消失在半道裡。姥姥雙手揉大面團,踮着腳,渾身都在用勁。龔燕玲一手拎着個一米長的半米寬的案闆,一手拿抹布從鍋裡蘸了洗潔精水往上面擦。龔尕丫匆匆進屋坐下來,等了三十秒,“軍娃子那把人忙忙嘀叫上來,急嘀很!人又到哪兒去咧?”
貼春聯,姥爺在新房、舊房翻了許久,才翻出來三副春聯。又是牛年的,又是虎年的,就是沒有兔年的。我們随便拿了一副,準備用膠帶粘。牆上全是細小的雪粒,膠帶貼上去,隻貼滿了雪粒,粘不上牆。我和姥爺凍得鼻青臉腫,吆喝着鑽進裁闆房。
大舅回來了,說車徹底發不着了。瞧見對聯,挑三揀四,挑了一對沒有任何動物圖案的,決定貼這一副。
姥姥添了一碗清水下鍋,等水開了,加些面粉進去,牛奶般的清面糊冒着透明的氣泡。姥姥拿筷子攪啊攪,十來分鐘,面糊粘稠起來,變成米黃色,冒出濃稠的泡泡,“啪”地破了,像好幾個泡泡糖一齊吹破似的。小舅又端鍋又拿刷子,大舅一手端炒勺,一手拿刷子,滿地轉圈圈。龔燕玲鋪好了對聯,小舅趕緊拿刷子往上糊漿糊,一邊糊一邊說,“這就是六十年代嘀好飯!”
小姨拎着塗好漿糊的對聯風風火火跑去大門口,姥爺貼,大舅指揮。
“貼對聯就要這麼個,一家子人貼嘀貼,看嘀看,指揮嘀指揮,叮嘶麻趟就貼完咧。”
“哎,緊貼慢貼,貼咧個彎彎子,待說就凍住咧!”
大舅又是搬凳子,又是搬椅子,貼了院門貼房門。李亞茹見又拿了一副對聯,“咋還貼嘀嗫。”
“越貼不上那越貼不停當咧!”小姨邊刷漿糊便叨叨。
李亞茹跑去院子外看,右邊的對聯貼得東倒西歪,哈哈大笑。小舅也跟出去,“哈哈哈!扭秧歌子嘀嗫!”
一貼上通紅的對聯,果真就有了過春節的喜慶、熱鬧氣了。這會子大夥兒又忙忙活活貼起福字來。小舅一手撈了一副對聯,一手端着漿糊鍋往自己家門上糊去。
一場對聯貼回來,姥姥已經悄咪咪在案闆邊上做了五六十個餃子劑兒,包了十來個餃子了。姥爺咋咋呼呼,“我完成任務咧!我來做劑子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