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今天大年三十,人就都來咧?”是龔晨晨那清脆的聲音,這娃八點多就起來穿毛衣,套棉襖。
“嗯。”
李亞茹睡到十點,窗戶由灰蒙蒙變得白蒙蒙了。出門去,一團亮晶晶的太陽隐在白蒙蒙的雲裡,地上落了一層白霜。到裁闆房,一開門滿面吉祥雲似的白氣,火爐上“咕嘟咕嘟”煮着小米土豆粥,熱着一盆黃橙橙的沙棗面葫蘆油餅。
李亞茹還沒把早飯吃進嘴裡,就瞧見案闆上姥姥切好的駱駝肉條。“切上這個幹啥?”
“剁上肉,包餃子。”
“一哈子來三四家子人,包多少呦!”
“慢慢包麼。”
“奶夏天還說嘀看舅奶去嗫,現在也莫看上。”李亞茹就見過舅奶一次。在讀小學時,我和姥姥、姥爺、小舅住在如今成了雞圈的那所土房子裡,房子前的杏樹還活着,會開粉色的花。舅奶來了,拿了一大包小面包、小油馕,給了我幾個,每天上學去也能裝上吃。那時候家裡窮,連雞蛋都吃不上,面包、雪糕、糖果,也隻有逢年過節小孩才能吃上。自從舅奶來了,我天天都能吃上小油馕,我便覺得舅奶特别親切。舅奶留着長發,朝後挽過去一個發髻,模樣很溫柔。
“三月份就想嘀去嗫,莫去上。”
龔燕玲,“這哈就再不念想咧。”
姥姥,“啥時候回老家,把你姨奶看哈去。”
收拾了碗筷,姥姥把肉條切成丁,姥爺拿進來兩根蔥、三個皮牙子,剝起來。我轉悠來轉悠去,發現了,“一包葡萄。”
龔燕玲就積極道,“我買哈嘀,提到那個房子客廳去!”
“這還有一鐵盆子菜餡兒,蘿蔔餡兒。”李亞茹端起來,怪沉的,“歐呦,有五公斤咧,喂豬嗫!”
“下面還有白菜餡兒,我和你奶昨天就剁好咧。”
大家都擠在裁闆房裡。這個裁闆房面朝南,四壁為磚牆,頂上搭裁闆。南邊有一扇門,一扇窗。門裡邊挂着厚實的塞了棉花的窗簾,窗戶下面擺着一個兩米長的沙發。沙發北邊一個紅漆四方小木桌,沙發東邊靠牆處是碗櫃,緊挨着碗櫃是一面寬一米長一米半的案闆。案闆往北放着兩個桶子,裝煤和煤磚。桶子西邊有一個長方體的大火爐,火爐北邊靠牆處一張超大雙人床。雙人床西邊緊貼着牆放着一個兩米長的綠櫃子,綠櫃子西邊是冰箱。整個房子西面沒有什麼大型家具,放禮盒,放鍋架,放水桶,放一個紫色帶鏡子的洗臉盆架子。
“歐呦,貝貝來咧!牆頭來咧!”姥爺直吼吼。
這時龔貝已走到路中間,像一隻蒙住眼睛的大熊,左轉右轉,“我啥都看不見咧!”拿下了蒙滿白霧的眼鏡。
“把這兩塊子肥油都切上。多擱些油,一咬一口油。”龔燕玲跟姥爺交代。
“給你專門包一個肥油餃子,你美美嘀吃。”小舅提着兩瓶白酒,一箱八寶粥進來了,立馬接上這句話。穿着一雙幹淨的卡其色的高邦勞保棉鞋,嶄新的牛仔褲,帶帽黑色棉衣,新年新氣象啊!
“一盆子菜餡兒嗫,不放油能行?”
“噢,”小舅愣頭愣腦,“那再放些清油。”
龔貝拿過姥姥手裡的菜刀,一本正經剁起肉餡來。姥爺把蔥、皮牙子都切碎,摻進去。四隻手忙忙活活,幹得井井有條。
龔晨晨剛洗完頭發,龔貝就撂下刀,跟着她跑出去了。“頭發還莫幹!帽子戴上!棉衣咋也不穿!”姥姥急急拿着帽子、棉衣追出去。
李鐵園打了視頻電話過來,把他上班的地方都照了一遍,問李亞茹到姥姥家去了沒有。我坐班車來的,夢夢下午坐高雪的車回來。爸又說該吃午飯了,大年三十回不來,初二就放假了。小舅吵吵嚷嚷,拿過手機,看着視頻聊起來,“我們吃個團圓嘀餃子,這個餃子可和平常嘀不一樣!一個人吃就是吃飽個肚子,團圓咧吃就是圖個開心!”挂電話時屏幕一晃,畫面上是口罩上方一雙淚汪汪的黑眼睛。
姥爺嘀咕了一句,“李鐵園一個人蹲嘀去,回不來,急嘀。”姥爺左手一把刀,右手一把刀,繼續手起刀落,“噸噸噸”剁肉餡兒。
“咳!”人還莫進來,聲音先來了。
龔燕玲手裡不停地剝綠蒜苗,“亞茹,趕緊幫嘀提東西去!”
興沖沖跑出去,就看到大舅提着一個紅包包進來了,李亞茹跟着左瞧右瞧,“東西來?買咧啥東西?啥都莫有……”
“紅包包裝嘀我嘀棉襖。還有菜……”
“菜來?”
“菜都裝在我嘀小車上嗫。我坐牛杠嘀車來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