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總是姥爺一個人躺在沙發上看電視,姥姥晚上一閑下來,就愛去小姨家遊門。我上網課的緣故,想着小姨家安靜,一起去的。
到底女人喜歡漂亮的房間,華美的裝修。姥爺總說要鋪地闆磚,要弄這弄那,很大程度上也是姥姥喜歡。姥爺自己整的,姥姥又不滿意。姥姥就羨慕小姨家地暖、地闆磚,這也好那也好……這時候我忽然就理解了女人的這種小矯情和小任性,對姥爺來說,姥姥的羨慕,也是讓生活變得越來越好的一種堅實動力。
小姨,“小劉還等的坐車嘀嗫,那‘呼啦’一哈就開走咧。昨天中午人多嘀嗫,吃飯來咧,那就不管人多不多,罵嘀小劉把種子浪費到咧。人就罵那,那都不聽。我說你胡亂花掉咧多少錢,還頂不上那些種子麼?”這可别說了,說多了都是淚。昨個晚上我一進門,夫妻倆兒在吵架,小舅說,“村上吃飯去嗫。”小舅媽撂下切了一半的胡蘿蔔片兒不切了,轉身出了廚房,坐在客廳沙發上,一臉陰沉。我隻看到和好的面團也沒有蓋,圓滾滾、白花花、光溜溜地躺在木質案闆上。緊接着小舅媽開始了不住地抱怨。
小姨,“軍娃那還嫌我說咧他,我就罵,草花子耍闊嘀嗫。軍娃子存哈幾十萬,那啥都不說。娃尕舅,連個買自行車嘀錢拿嘀出來?軍娃那會過嘀這個樣子,那都和老婆子不行麼。再讓沈家丫頭遇上個娃尕舅,還誰把誰頂到頭上過嗫?我說,那把哪個人都好得不歹行,但是哪個人聽他嘀話,鳥視他嗫?他就對自己家小劉不好好嘀說,咋麼哈咧?自己又是個啥?”
可是前幾天小舅的車撞壞了,拖去修。小舅媽聽到個音信,也沒有問小舅人好沒,也沒問任何緣由,單是一頓抱怨責罵,換做誰想聽這些?
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誰的日子誰過去。
昨個下午,在大風天裡我跳着拉下大榆樹的枝,晨晨雙手捉住,我順着枝幹依次捋下榆錢,一把把放進塑料袋裡。忙忙活活,一整個大枝上的榆錢被我倆兒收進囊中。
姥姥晚歸時便看到這榆錢,說閑了撿。後來正好有人來遊門,于是大家邊聊着,邊将這榆錢撿出來。
“小嘀很,還莫長大麼,過幾天就長好了。”
“過幾天我都回咧,奶。”
“娃娃就嘴饞嘀很。這個娃那還吃嗫,我們家那幾個孫娃子,來咧連望都不望。”
“那吃榆錢子,苜蓿和曲曲菜也吃嗫。昨天還自己跑到地上揪去咧,揪咧些曲曲菜,過完熱水,正好兩尕蛋蛋。拌咧些醋和鹽、辣面子,吃掉咧。”曲曲菜也就是蒲公英葉子。
姥姥說,“榆錢子連枝帶葉的,得好好撿。”
李亞茹,“不撿,洗哈不行麼?”
“有蟲蟲子嗫呦。”
“蟲蟲子也是肉。”
“哎呦。”
……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又和龔晨晨去西門前的小榆樹上,一撮撮摘榆錢。“這些撿嘀剩哈嘀榆錢子尕嘀,和雞的眼睛似的。還得再長給幾天。”是姥姥對我們昨天采摘的榆錢的評價。
姥姥才又專門講了榆錢的摘法——兩個手指抓住一小撮,輕輕一摘,上面粘着的小花花盤以及一些褐色小點點,都被風吹去了,這時的榆錢就幹淨了。
午飯時姥姥端着篩子左搖右晃,篩子裡面是摘好的一大堆榆錢。篩子下面不斷出現些小棕圓點,随着小棕圓點一起來的,還有,五毫米長的小蟲子。龔晨晨專蹲在篩子下數,數了有八隻,一隻被她用手指攆斷了。這些小蟲子,比起早晨選榆錢時遇到的,可就細小得多了,多是褐色。而舒舒服服躺在一整個榆錢房間裡,不怕風吹日曬,一醒就有吃食的,是一種肚皮白白的大青蟲,已經生得有一厘米長了。我想,若不是被摘榆錢的人選中,它會不會順利變成蝴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