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四去小舅媽家拜年。
正是中午,一桌子菜,都是些肉菜,辣子炒雞肉,鹵牛肉,鹵肘子,鹵駱駝肚子……最後,一人一盤拉條子。光望着,吃不動。
小舅媽端着一盤蘑菇炒肉,往姥爺拉條子盤子裡夾,“吃些菜,吃些菜。”
姥爺雙手端個盤子往上迎,“不要咧,不要咧。”
小舅空舉着兩隻手,哈哈大笑學姥爺,“不要咧,不要咧你把盤子放哈。還迎上,又說不要咧!”
姥爺,“嘿嘿,那不是害怕扒拉到地哈咧麼。”
小姨夫,“喊嘀高老四喝酒去嗫,那就不去,吧。帶個吧,就是猶豫嗫,就是想去嗫。”
小舅,“那就,不吃,吧?”
小舅媽,“我那個小嘀,那還吃個東西能想起來我,問哈我吃不吃。大嘀,那就把那自己都吃不夠嘀嗫。”
小姨,“小嘀那不愛吃,大嘀那愛吃麼。”
小姨和小舅都村上值班呢,快快吃兩口就出門了。小姨夫一個人端着一杯酒,和王斌喝了兩口,再沒人一起喝,沒意思,早早也回去了。
中午起了大風,白楊樹枯幹的枝被刮得“唰唰”響。
大舅一家準備開車回去了。本來說坐大舅家車回的,我忽然還想再呆一天,于是留下了。
大舅一家子繞着房子走來走去,拿棉衣了,拿充電器了,拿鹹菜了,拿油餅子了,姥姥、姥爺跟着給遞,他們仨兒跟陀螺似的轉了一會子。在這過程中我也跟着無腦旋轉——其實在思考要不要坐車走,但他們去拜年我得等一會子,留下坐個班車也行,今天走省二十塊錢也行,但我還想去地裡冰灘上轉轉,下次回來這冰早也融化了。
拿好了,到車跟前了,大舅準備進車門了。
姥爺就跟上,“就走了,啥好吃嘀都莫吃上些麼。”
大舅媽,“還吃啥嗫,吃嘀都跟個面缸子一樣,滾嘀嗫。”哈哈。
這回拜完年了都回去了,上班的上班,值班的值班。隻有姥姥、姥爺沒事,小舅媽拉着二老再次做到一桌子菜旁邊,說話說個不停。
小姨上班前又轉悠回來,戴着個圍巾,拿了幾張百元紙鈔,準備給孩子們發壓歲錢。小舅媽喝了點酒,就坐在桌子旁大哭,“你再不要給咧呦,欠哈你們嘀人情,我咋麼還嗫呦!咋麼還嗫……”
小姨急得值班去,“過年嘀嗫,趕緊給娃娃都發上紅包。”匆匆忙忙發完了,匆匆忙忙又出門了。
熱鬧的屋子裡空落落了。
我昏昏欲睡,找了個小床的角落,穿着棉衣幹躺着就準備睡了。龔貝進來,“姐,小心點,鞋不要放到床上了噢。”我睡覺可安穩着呢。過了會子龔晨晨進來拿書,“眼睛閉上睡噢,眼睛睜上睡不着麼。噓……我們都悄悄嘀。”我忽然覺得心裡有點暖。
而後過半小時、一小時我隐約醒來過幾次,模糊裡聽到小舅媽在叫兩個娃娃寫作業,模糊裡聲音慢慢安靜了……龔貝坐在我旁邊的桌子上,坐了好久也沒有移動。
晚上六點,太陽還未落,我睡醒了,出門散步。路面上是棱冰殘雪,路邊多的是土地裸露。
我往南邊田野裡去,看到路邊有些幹枯的芨芨叢,看到太陽的光線顯得有些落寞。我身邊有泉水“咕咚咕咚”的聲音,身後起了微冷的北風。這一切眼前景象,都讓人覺得這個天山下大戈壁灘上的小村莊,處在一個十分荒涼的地界。
往前些,有一些廢棄的白薄膜挂在草根上,已經糊成了土灰的顔色,被風吹着來回地晃動,荒涼。
北風似乎小了,呼呼的東風大起來。耳邊盡是風聲,頭發随風飄起來。但我并不覺得這是優美,這是一種空中飄零,風中浮萍,像剛剛的風中薄膜一樣,四處漂泊,無所安身的象征。
我又來到了昨天來過的那條有很多碎冰塊的路面。我站在冰層上踩踏了兩塊。踩踏覆着一些雪粒的厚冰層的感覺真的非常不錯,破碎!
從草坡到小溪深處有一個坡,坡上結了一層圓圓且光滑的冰疙瘩。這些冰疙瘩像一個一個小饅頭連在一起,又如隆起的小山包似的。這個時候,地平線上的陽光正照射過來,每一個小饅頭的尖頂上都散着一個亮閃閃、金燦燦的小太陽。很能吸引人的目光,和昨天下午來時,暗淡無光的樣子分外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