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給你下個甜揪片子,我們兩個吃包子。”
姥爺:“蹲哈,蹲到過年再回。”
李亞茹:“又莫有下雪,又莫有農活,莫事情幹呀。”
姥姥:“下雪能幹啥?”
李亞茹:“掃雪。”
“天天下雪就天天掃雪去咧。”姥姥說着說着還笑了起來。
李亞茹:“掃了這個院子,掃那個院子。”
姥爺說:“你回咧,拿些啥嗫?拿上一個包包菜。”
李亞茹:“不拿包包菜,上次拿咧一個腌成酸菜咧,還莫有吃。”
“拿些包子。”姥姥補充。
我說:“拿上三個。”
“拿上三個幹啥?拿上十個!”姥爺又開始誇張了。
李亞茹:“拿上十個幹啥?能吃完麼!”
姥爺:“咋吃不完?歪歪吃。”
姥姥也說:“拿上咧吃不完,凍到冰箱裡凍哈。”
李亞茹:“再凍到冰箱裡,又凍嘀去,忘掉吃咧。放到冷藏裡,總不能一天三頓,頓頓吃包子呀。拿上三個一天吃一個。”
姥姥:“就是,一天吃一個,吃三天。”
之前小姨給姥爺看了電費,開一晚上電暖隻花了兩塊錢,姥姥、姥爺聽了高興的,先前還一直擔心電暖太貴。說等到過年搬過去兩個人住,開上一個小卧室電暖就行咧。
先前說到這件事,姥姥就說一直舍不得般。舊房子裡架煤,買煤政府有補貼,看電視,買電政府有補貼。電暖的電費還和電視的電費不是一個,電暖政府沒補貼,交上錢不敢随便開太久。
姥爺說要去羅西雲家遊門,姥姥說我要是急了,就跟上看看去。
路上有斑駁的樹影,月光照的。我擡着頭看月亮,姥爺問,“欣賞到什麼美景?”
“黑乎乎哪有什麼美景呀。”
慢慢走到人家去,直到感覺到越來越冷了,棉衣上冰冰涼,身子骨也冰冰涼,我們就到了。
赫桃香在小屋子裡看電視,這小屋和上次我們吃包子的那間,一牆之隔。屋裡有一個小小的方方正正的邊長二十五厘米的老式電視,這種我在二零零零年見過。除了電視,屋裡隻有三個舊沙發和一個炕,炕上的被子、單子、枕巾也都很陳舊了。炕邊的單子也都破了洞。
房梁上吊着一個落滿了灰的發出的光線還沒有電視光線亮的小白熾燈。一切都陷在一片土仆仆、灰蒙蒙裡。北牆上有一扇長一米、寬半米的小窗子。小窗子外面糊了一層塑料紙,用來保暖。除了這個小窗子,這間房子裡便沒有可以透光的地方了。
核桃香過一會兒便往褐黑火爐裡添些苞米塞塞——即一隻苞米的苞米籽兒脫掉了之後剩下的棒棒。看來沒燒煤,也許睡前會燒些煤。
日子過得幾近節儉。姥爺一直說他家羊多,掙錢多,但屋裡沒添置什麼新家具。政府幫扶修建的抗震房,也沒有急着裝修,就一直半成品放着。
姥爺高興地說着剛剛在電視上看到種盆栽創業成功的故事,越講越高興。又說村上要登記六十歲以上的老人名單,三個月一登,你們登記了沒?又說想去牛場打工,要是自己六十歲就好了,好好掙些錢。又說去哈密看了一趟腿,按摩了幾次,這回來還沒一個星期,大腿怎麼又開始麻了。
羅西雲念叨着,“得給狗給食去呀,狗還莫有吃飯嗫。”
電視上的爆炒羊羔肉,選用五十天的羊羔。
“還莫有兩個月,宰命嘀嗫。”
“那麼尕尕嘀個羊娃子,可憐嘀。”
牧羊人,雖有殺生,殺生時少,和羊群日日夜夜相處時多。牧羊人怎的也會等羊羔子長半年。
姥爺:“旭旭不好好學習麼,我就說,你要考上大學我給你給一萬塊錢。”旭旭是大舅的兒子。
赫桃香:“貝貝考上大學也給一萬,要不然你都偏心咧。”貝貝是小舅的女兒。
“爺哪有一萬塊錢嗫?光想嘀給孫子給去嗫,自己看個腿都舍不得看。趕緊都留哈看腿,奶嘀關節也疼嘀嗫。誰想嘀給你給上一萬塊錢?”李亞茹就聽得氣了。
姥爺慢慢陷入憂傷,“就是麼,爺連自己都顧不住喽……”顯得有些無助和無奈。一直操這心操那心,但是慢慢地也不得不承認,自己老了,掙不來錢了……
赫桃香給我介紹對象:“家裡啥都缺,就錢不缺。市裡兩套房子,省會一套房子。娃在省會工作。月工資七千。”
姥爺就誇李亞茹:“我們這個好娃娃,也是好大學畢業的。工作認真嘀很。從小一進了房子們,自己就寫作業去咧。”
姥爺不回,我着實無聊,隻能再繼續觀察觀察這小屋的環境。門是個藍漆的舊門,門上半米處都落滿了陳年塵土。白牆也灰黃,粉刷了綠漆的牆底面上也糊滿了舊塵,牆上有開細縫的,還有一塊塊牆皮掉了的。牆上拉着彎彎曲曲的電線,讓人想起了“杯弓蛇影”。
炕上堆了一些髒乎乎的舊手套和舊衣服。地邊邊上放着空瓶子、鋼絲球、紙闆子,牆角上放着一化肥袋子苞米塞塞。
水泥地坑坑窪窪,火爐下面的灰堆上邊透着些紅光。有黑乎乎的小煤籽兒淩亂地散在爐子周旁。不過沙發坐起來軟綿綿,坐在火爐旁暖和和。2022.01.15